“其实那日在神仙岭底救下谢昭时,这剑握在她掌中.本是出鞘的。所以我当时便看到了剑刃上特殊的印记。
只是我那会儿也并不能确定这就是‘黄金台’,直到后来谢昭苏醒后故意用泥土将这剑的剑鞘弄得肮脏难辨,又麻绳缠绕掩藏剑柄上的纹路,我才心中隐约有了一些猜测。后来我们去昭歌城那次,我曾出言挑明试探,谢昭不曾否认。”
靖安三年的正月,他们救下谢昭的那夜风雪交加,视线本就不好,韩长生的脚程又比他慢了一些。
当他发现这剑似乎有些蹊跷时,下意识便将出鞘的剑锋合回了剑鞘。
因此韩长生当时并未见到过出鞘漏刃的“黄金台”,自然也就没有看到剑刃上那被银龙纹络缠绕的九朵橙色昙花雕印。
韩长生怔怔的看着凌或,雷火电光之间想通了许多之前的疑点,他突然沉声道:
“所以那时我们在昭歌城,沈威在神台宫外喊话要问道于路伤雀,阿昭才会如此肯定的说,路伤雀绝不会应战。因为.因为”
因为她早就知道,路伤雀连自己本命佩剑“黄金台”都遗失了!
既然如此,他又怎么可能应战沈威那场赌上尊严和性命的、郑重其事的试剑问道
而那把驰名四境的名剑“黄金台”,却脏兮兮、乌蒙蒙的宝珠蒙尘,被一个金遥玄境的丑脸姑娘当做拐杖,无人问津。
凌或不语。
他早就知道这事儿或早或晚,韩长生总有知道的一日,但是没想到这一天居然来的如此之快。
“我听糊涂了。”
韩长生神色迷茫的摇了摇头。
“可是路伤雀的‘黄金台’,又怎么会在阿昭手中我们救下她时,她分明身受重伤,难道.”
他悚然一惊,一把上前拉住凌或。
“凌或,她既然姓‘谢’,莫非是浔阳谢氏旁支子弟的剑侍或剑奴,或是‘黄金台’路伤雀的朋友
莫非因为有人追杀于路大人,所以她便提着路大人的本命佩剑,替他引开追兵然后.
——然后被逼入绝地,不得已下只能从神仙岭上一跃而下”
凌或静静地注视了他一瞬,似乎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告诉他自己所发现的疑点。
不过,他只沉思了一瞬,就决定还是应该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
当时凌或决定与谢昭守口如瓶一起瞒着他,不过是怕此事牵连甚广,若是将他牵扯其中,只会平白多一人陷入危险。
可是,如今韩长生这样一知半解反而更加麻烦,万一不明就里,日后出什么乌龙纰漏,反而是害了他。
想通此节后,凌或认真看着他的双眼,沉声坦言道:
“韩长生,当日谢昭伤的极重、命在旦夕,身上内伤严重,且有多处的刀伤剑疮,我为救人性命顾不上失礼之处,只能亲自动手替她止血包扎。”
韩长生一愣。
“我,我知道啊.”
这个他是知道的,当时谢昭身上白色的衣衫几乎都被血液浸透,完全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和底纹。
虽然他们男女有别,但是情况危急救命要紧,所以谢昭身上的伤都是凌或亲自处理的。
尽管江湖儿女,事出从急,不拘俗礼,事后凌或也是木着一张脸,一副没什么大情绪的假象——但是韩长生却一眼看出,这家伙后知后觉,亦觉得十分难为情。
好在谢昭醒来后却没有半分女儿家被人看到肌肤、要死要活的的麻烦累赘之举。她随意自然的好像一无所觉,什么都没有发生,这倒也极大程度上避免了他们哥俩之前的尴尬。
上一秒,韩长生还不知道凌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茬儿。
然而下一秒,他就听凌或轻声道:
“谢昭当时背后三寸处有一处致命的贯穿伤,乃是利剑所为。
使剑之人剑气甚强,出剑也极快,因此创口虽薄,却也震开了周遭几处血管,导致流血不止。
而我在那残留于伤口处的剑意发现,这剑意.出自‘河图剑术’。”
韩长生猝然退后一大步,喃喃道:
“什、什么河图剑术”
凌或看了他一眼,道:
“没错,若所料无误,那处贯穿的剑伤,正是路伤雀的本命佩剑‘黄金台’所留。”
“而她背后三寸处那个位置,正是后来你无意中与谢昭玩闹时发现的那个触碰时会令她浑身不自在的地方,也不知是不是剑伤愈合后的后遗之症。”
凌或抬眸,定定看着韩长生错愕呆滞的神色,然后转身而去,只留下一个孤僻的背影,和一段让韩长生细思极恐、毛骨悚然的话:
“所以,若是我没有猜错,她之所以手握‘黄金台’,不过是因为在她坠崖时,身上正插着这柄剑,而后来又在跌落崖底后,被她强行从自己的身体中拔了下来,所以才握在手中。”
“韩长生,别傻了——她与路伤雀,是敌非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