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笑了笑,还是坦言道:“神女果如传闻中一般聪慧。人人皆说神台宫的神女大人博闻强识、智多近妖。先前我还以为以您如今的年纪,那些赞美之词十有八九是江湖中人以讹传讹如今才知,原来是在下见识浅薄了。”
十一岁便能入圣王境、十三岁便能入虚空境的少女宗师,盛名之下又怎么可能难副其实?
就听他自嘲道:“其实,我虽出身于广陵薛氏,但却是庶子出身。”
符景词尴尬的“呃”了一声。
“嗯有所耳闻。所以宇文信是因为这个才自恃身份、与你这个师弟不甚亲近?”
薛坤宇淡淡道,“江湖传闻中想必只说在下的生母是南朝天宸女子,但不为世人所悉知的是,我的阿娘其实是一名天宸的青楼乐坊女子。”
“啊”
符景词瞬间悟了。
她有些歉然的看了看薛坤宇,看她的表情,似乎十分后悔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因为问到了别人的伤心事上。
北朝邯庸的男子,大多看不起出身贱籍的女子,他们贪图享乐、烟花狎妓,但却又从未将贱籍的女子当成过活生生的人。
而在邯庸,贱籍之人生下的孩子,也要比在南朝天宸出生的地位更加低贱。
这种出身的孩子在邯庸,甚至根本算不上什么家中主子,地位等同于奴才。
薛坤宇见小姑娘内疚的要命,低着头像个罪大恶极的罪人等待审判一般、居然不敢抬头看他,不由得失笑。
“神女,您天性本善,无需因此自责,在下亦从未以自己的出身为耻。
我的阿娘她很好。虽然她走得早,但在我心里始终是那位慈母。只可惜,她没有等到我出人头地的那天。”
薛坤宇面露缅怀追思痛苦。
其实,他自小本和母亲一样,生活在薛府最偏远最破旧小院里,与其他下人和小奴隶并没有什么分别。
父亲之前也从未承认过,他这个与南朝歌姬一夜风流的私生子。直到师父在广陵城中意外遇到了他,并决定将他带回不二城习剑。
他永远忘不了,当时他父亲面露红光、第一次正眼瞧他们母子的模样——说是正眼,也不过只是一瞬,但那已足够他母亲心中欢喜好久。
那一日开始他终于被生身父亲承认,写进族谱,却被记在了府中另外一名邯庸出身的良妾名下,勉强算做是广陵薛氏的庶子。
但是
在他九岁那年,也就是上山学艺的第三年,府中却忽然传来消息,他阿娘病逝了。
从那以后他习武练剑愈发刻苦,因为九岁的他曾对着堃岭雪山上经年不化的冰雪暗自发誓,终有一日他会继九圣太师祖后成为不二城又一位剑仙!然后,他要堂堂正正的将母亲的排位,从那肮脏的薛府陋室里接出来,供奉到母亲故乡的寺庙中去。
薛坤宇想,他的母亲明明那般温柔,离开故土多年,必然十分想念南朝的春雨夏花。
符景词皱着小眉头悄悄抬眼看他,然后嗫嚅道:
“薛城主,我这人打小就口无遮拦,因为这个南墟没少翻我白眼。刚刚实在得罪了,还请您勿怪,节哀。”
她偏头想了想,又道:“我师父年初走了,他在世时曾说,死亡不是终结而是新的起点。
相信令慈如今,便在那漫天星河中徜徉,然后垂在云间时不时的看看你。
她见你如今这般出息,已是天下第一剑派不二城的一城之主,再也不会被旁人欺凌了,必然以你为荣,替你高兴。”
薛坤宇含笑垂头看她。
兴许是想起亡母,也兴许是眼前这个纯真善良的小姑娘与他的母亲都是南朝人。因此,一贯严肃的他在看着她时,神色中罕见出现一抹温情。
“或许吧,那就借凤止大祭司和神女的吉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