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做主
第二日早上起来,七娘子本来要找于安说话,可惜小姑娘昨日里在权家看戏吹了冷风,回来竟闹了肚子。少不得又要请钟大夫过来把脉,一并由七娘子这里找一些止泻用的药膏、药丸等送去给于安备用。
好容易将家务都发落过了,许夫人又来人接她去说话,更兼许凤佳今日告病没有当值,闹着要听她讲一讲这几天府里的琐事,七娘子忙得焦头烂额,这边和管事妈妈们说了话,又冲进西三间里安顿许凤佳,“你闲着没事就去小书房里看看兵书呀,和爹说个话啊,再不然,出去和林家少爷应酬一下。娘那边找我有事,我恐怕是没那么快回来。”
许凤佳怏怏不乐,抱怨道,“难得今天想和你多说几句话……”
“这么大的人了,还和个孩子似的。”七娘子一边说一边笑,“来过来,赏你一块糕甜甜你的嘴。”
她拈起一块桂花糕,放到许凤佳跟前,待得许凤佳张开嘴,又调转回来自己吃了。于是在许先生的抱怨声中,带了两个丫头轻快地出了明德堂,进清平苑和许夫人说话。
或许是因为这几个月来,七娘子的确将家务管得有声有色,许夫人对她的态度也日趋和气。见到她进来,先把在炕前玩耍的四郎、五郎遣到了一边,才笑着对七娘子道,“我刚才仔细看了看,两个孩子举止都还不错,对着外人,也已经很有礼貌。年后等先生来了,倒也不会丢了许家的脸面——是你教得好。”
“还是娘挑的两个养娘教得多些。”七娘子笑着摆了摆手。“我平时也忙,就是吃饭的时候见一见两个孩子,偶然陪他们玩玩,衣食起居,还都是养娘们在管。”
许夫人沉吟了片刻,就和七娘子商量。“孩子毕竟也大了,养娘呢老跟在身边,难免养成骄纵的性子。再说,究竟你和凤佳才是爹娘,没得个孩子和养娘更亲的道理。我看等过了今年,就把两个养娘送回家养老吧,谷雨、春分上回送四郎五郎过来,我看她们带两个孩子,也带得很得法,就让她们在屋里照看着,也就是了。”
七娘子本来就有这个意思,不想许夫人自己主动提出来,倒是意外之喜,她当然一口答应了下来。“小七也有这样的想头,既然您也是这样想的,那回去就办,正好过了正月十五,给上几两银子打发了。孩子们开蒙新鲜,也就不要养娘了。”
许夫人点了点头,视线投往七娘子指间巡梭了一遍,却没有见到那枚金戒指,不由得就抬起眼来看了看七娘子。
七娘子自然会意,她含笑解释,“家里人都知道我得了这枚戒指也就够了,毕竟是贵重的东西,平时小七都收在盒子里,打量着等大年大节下的,再戴出来。”
就是自己当年得了这枚戒指,也是一上手,就再也没有摘下来过。刚到手的时候,更是时不时翻来覆去,欣赏它的模样。
也就只有七娘子,才能在得势之后依然这样低调,这样得体了。
许夫人想到就连太夫人这一阵子也都没有再兴事端,不由就叹了一口气,慢慢地道,“娘是真的老了,很多时候,见识还不如你呢。”
没有等七娘子谦逊,她就道出了来意。“这一次我们去权家吃酒,权夫人问了我不少于平的事,看样子,倒是很想把于平说给权子殷做个续弦。”
七娘子不禁讶异地挑起了眉毛,“父亲……”
许夫人摇了摇头。“我还没有和你公公说——这件事,我想先找你商量,若是不行,我就私下里回了权夫人。”
七娘子顿时会意过来。
于平毕竟是四少爷的同母妹妹,在这件事上,六房的立场和平国公府的立场,还并不太一致。
她低眉沉思了许久,才犹豫着问许夫人,“其实这件事,权子殷本人未必会答应呢?我听善久说,他去年下江南去,似乎就是为了这事和家里人闹得不开心。自从他元配过身之后,他似乎就没有续弦的意思。”
许夫人点头道,“话是这样说的,可是胳膊拗不过大腿,权夫人要给他续弦,他也没有办法。我想就是看在于平自己的份上,这门亲事应下来也不大好,你也知道于平,资质比于翘还要庸俗一些,我原本打量着随意给她配一个一般人家的庶子,也就算了。权家二少奶奶的位置,我怕她是坐不住的。”
权家也是多年世家,而且又和皇家牵连了亲戚,很多事只有比许家更复杂得多。而且权仲白身为次子,反而一枝独秀,得到了皇上的宠爱,如果长子是个不省油的灯,两人之间势必矛盾重重。以于平的手段,坐在这个位置上,她的日子肯定也不会过得很如意。
七娘子不禁一下想到了于安。说起来,权仲白也的确一表人才,虽然心念亡妻,但平时行事也是光风霁月……
旋即,她又想起了于安的剖白。
“不要说于平,就是于安,我看也都吃力得很。”七娘子摇了摇头。“这两个孩子都不是当作主母养大的,很多事上,可能都少了手段与气魄……”
许夫人想到于安那个战战兢兢,畏畏缩缩的样子,也不禁摇着头叹了一口气。“于安也是实在胆小,不然我倒是宁愿抬举她的。”
她顿了顿,又道,“那么等年后去权家吃年酒的时候,你就找个机会,私底下回了权夫人。话说得好听一点,最好是不要让他们再和平国公提起这件事。”
许夫人是打算将这件事糊涂私了,谁也不让知道了。
七娘子心中大觉不妥,皱眉道,“现在四哥回来,很多事倒未必瞒得住——”
许夫人神色间多了一分阴沉,“这件事你听我的,国公知道了要怪罪下来,也有我挡在前头。”
虽然口口声声说要放权,但许夫人显然还没有完全转换角色,这话里也已经带上了一丝不由分说,颐指气使的味道。
七娘子只好低眉应是,答应了下来。
见她答应得爽快,许夫人神色间大见缓和,又问她,“凤佳最近吃得香睡得好?听说你这一向跟着凤佳一起练拳,身子骨好多了?”
七娘子正一一回答,忽然见到老妈妈在屋外晃了晃身子,她心中一动,徐徐笑道,“外头可能有些事——”
许夫人也瞧见了老妈妈的身影,她一皱眉,“什么事,这么鬼鬼祟祟的,连你都不敢走进来了?”
老妈妈这才进门来笑道,“您和少夫人说话,哪有我们进来插嘴的份,可外头又有事找少夫人,她们就央了我进来传话。”
这才对七娘子招手道,“是账房那里有事,请您过去说话。”
七娘子心知肚明,是吴勋家的事发。她笑着站起身来,冲许夫人点了点头,道,“那媳妇就先告退了。”
许夫人也赶忙挥了挥手,“你忙,你忙。”
望着七娘子一边和老妈妈轻声对话,一边从容不迫地出了屋子,一时间,许夫人竟有了少许怅惘,半晌,才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这个七娘子,也实在是太厉害了。里里外外,身上牵了多少条线,凤佳要是稍微势弱一点,只怕就是……
这天晚上,众人群聚小花厅给太夫人请安的时候,太夫人的神色就淡淡的,甚至对平国公,也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不要说她,就是五少夫人脸上,都罕见地有了一丝不自然,尽管许凤佳几兄弟谈笑风生,她也都没有露出笑容。那张国画一样的脸上,透着淡淡的波澜,就连说起话来,那股吊嗓子一样咿咿呀呀的婉转劲儿,都有少许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