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东生说着话,意犹未尽地继续说道:“那时候在工厂住单身,吃腻了单位食堂缺油少味的大锅菜,能够美美地吃上他家的一笼包子,哪感觉真就像是神仙一样。热气腾腾的包子上桌,看着那诱人的油亮亮透着馅料的样子,一个包子颤巍巍夹起来放到嘴里,滚烫的热汤汁和油腻的肉香,从嘴里到喉管,再到胃里,觉得浑身上下都被着香浓包裹了起来,何止是吃饭,简直就是一种美得难以言说的享受。至所以说是难得的享受,是因为美味虽好,可也不是时时能够吃到的,每笼尽管只要三毛钱,可对于我们这些一个月才几十块钱工资的小青工,也就是开工资敢奢侈地过来打打牙祭,平时是想都不敢想的,而且还就是单身的时候,敢于这样不计后果的享受。结婚之后就基本上戒了这一口了,工资不高,两家还有老人需要赡养,农村的亲戚朋友需要接济,这种饕餮的享受就只能是想像中的美好喽!”
“林书记的感受说到了我的心里了,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啊!”林东生的回忆和兴奋的情绪,深深地感染了陈能亮,不由感慨道:“您是发工资就能奢侈地享受一回,我可是不敢,每个月二十多块钱的助学金,除了买书、吃饭,也就所剩无几了。食堂的饭菜再索然无味,在我也是美味佳肴,能按时把不多的助学金花道下一次发放的时候,不给家里增加额外负担,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了,为了省钱,四年大学我没有吃过早饭,就那还常常要借同学的饭票支撑。”
“说的这里,我要由衷地感谢当时的教育制度,如果没有免费的大学教育,没有每月二十一块钱的助学金,我这个大巴山区的农家孩子,上不了大学。”陈能亮渐渐有些激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那时最大的困惑是寒暑假回家,想到一个多月缺油少盐的贫困生活,我就忍不住不寒而栗,因此总是在回到家乡的小县城时,找一个火锅店好好地过把瘾,望着那满锅翻滚的红油,吃着那久违的麻辣鲜香,似乎总也吃不够,仿佛要把未来一个多月的亏欠都提前吃了一样。那情景,那滋味,现在想来始终就像昨天一样,怎么都忘不了。”
陈能亮说着,羡慕地望着齐天翔,慢慢地说:“我们这些农家子弟,比不了你们这些城市孩子,骨子里就比我们高贵。”
“您可不能这么说,这样一说好像我们生来差距就那么大似的。”齐天翔认真地望着陈能亮,对他刚才的话很不以为然,尤其是吃饱喝足才回家的说法显得自私,就与林东生交换了一下眼神,真挚地说:“如果说与林书记和您,还有老房在内,我们之间有什么不同,可能就是我没有经历过那场历时几年的大饥饿,但生活的困顿却都是一样的,唯一的不同也许就是国家保障着粮食的供应,使城市总能定时定量买到粮食,这就是所谓的城乡差别,可不够吃都是一样的,父母亲绞尽脑汁的努力,也还是如何让正长身体的我们吃饱肚子。所以在我的记忆里,春节是最让人期待和快乐的日子,不但有新衣服穿,还有好东西吃,可以敞开了肚皮吃。”
齐天翔笑着看着包间里的陈能亮和房建设,认真地对林东生说:“小时候总有一种困惑解不开,似乎大人们总那么忙,尤其是我父亲,一个车间的副主任,每天似乎都在车间里,不是加班,就是义务劳动。在我的记忆里,每天早上睁开眼父亲就已经上班走了,晚上睡觉时父亲还没有回来,这对我这个幼小的孩子是个不小的压力,似乎长大就需要不停的忙碌,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的内心深处是拒绝长大的,说恐惧也不为过。很久以后我才渐渐明白,这就是觉悟,也就是精神和信仰的动力,支撑着我的父亲,自觉地做着这些事。”
“哪个时候都这样,参加工作之后,每个人的心中除了工厂,就是工作,好像就没有什么可想的事情。内心深处有着一种近乎于朴素的报恩之心,心里总想着企业给了我这样一个工作的机会,不努力工作,不全身心的投入,就有些对比起企业,也对不起得到的那份报酬似的。以前孩子们小的时候,我常常给他们讲这种朴素的感情,讲心中的那份感激和报恩之心,将这些的获得都不是应该的,也不是必须的。孩子们初期不理解,敷衍了事地听,后期大一些就开始反驳,认为这都是社会应该提供的东西,不但不应该感恩,而应该坦然接受,社会不能很好的提供,还应该抵制或抗议。”林东生思考着说,语调变得凝重,缓缓地说:“天翔是个有心人,他看到了这些,也明白了缘由,因此他了然了。”
“其实这就是角度的问题,也就是文化思维的问题,就像刚才陈省长说到的感谢当年的教育制度,给了他接受高等教育一样,我们这个年龄看到的过去是不足中的美好,以及美好中的珍贵,而现今的年轻人,看到的却是存在中的不足,发展中的缺憾。”齐天翔看到服务员端包子进来,赶忙站起身接过笼屉,放到桌上,请林东生和陈能亮品尝,接着刚才的话说:“中国传统文化是感性的,讲究的是学而知之,修身养性,或者简单的说是先做人后做事,沿袭传承的都是为善的道德信仰,是人文榜样的力量。而西方文化却是理性的,是规则和契约精神约束下的社会形态,无论是君主制,还是民主制,所强调的就是双方的权利和义务,一切都显得那么自如、自然。就如刚才林书记讲到的与孩子们的辩论,原本就是两种文化体系的碰撞,就没有一个正确的标准答案。过去讲传统,讲奉献和牺牲,然后才是获取,现在讲自由,讲待遇和条件,然后才是付出。诚信、道德、信仰这些传统人文的珍贵,都是需要标价的。古希腊神话中的盖亚,力大无穷,神力无比,可就是将巨石滚不上山,落得个悲剧英雄的唏嘘,而在中国传统文化里,却不会出现这样个人奋斗的悲剧,岳飞的成就背后是十万岳家军的神勇,成吉思汗的辉煌伴随着蒙古男儿的铁蹄,就连金庸笔下的武林,也是东邪、西毒、南帝、北丐的合成,各有千秋才融合成了江湖。”
“当东西方文化因经济的方式发生碰撞的时候,困惑的不仅仅是我们自己,更连西方人都感到吃惊和不可思议,一个只有挣钱的群体,散沙一片,怎么成就了经济高速增长的奇迹。在西方被视为生命的诚信、秩序和规则,在这个东方古国,竟然可以无视和置之不理,照样能够顺风顺水,老赖和公然践踏规则人居然能够生活的有滋有味,而且获得了更多的财富和资源。”齐天翔不由激动了,深深地自问着:“而在我们这里,经常会听到老板们的困惑,给员工的待遇和条件都不错,可以说远远超出了本身应该得到的,可员工们仍然不满足,工作做不完仍然是到点下班,让员工做出点贡献比登天还难。对于这些疑惑,我不跟他过多的解释,我让他组织员工学习‘老三篇’,一遍不行两遍,一个月不行半年,长期学下去,然后再看。”
齐天翔说着,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激愤和语言,有些不太适宜这样的场合,就笑着望着林东生说:“我这是不是有些班门弄斧,关公门前耍大刀的意思,当着二位方家,说什么东西方文化对比,也真是有些不自量力了。”
“班门弄斧不班门弄斧的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你要这么一直光说不练,包子你是吃不上了。”林东生祥装不满地瞪了齐天翔一眼,指着桌子上的包子,厉声说:“有这么好的东西放在眼前,还不赶紧吃,指点江山的时间有点是,吃饭的时间可不多。”
林东生说着话,转向陈能亮,感慨地说:“包子尽管比以前小了一些,味道还是那个味,可却没有过去那种欣喜和期待了,而且现在这种过于油腻的食品,也还克化不了了。由此说明了一个看似复杂,却简单的道理,得不到的就是美好,送到眼前的反而不会珍惜。”
“就像刚才天翔说的那样,现在的年轻人不懂得珍惜,不是他们有很清晰明确的世界观和方法论,而是他们得到了一切应该或不应该得到的条件。在他们的心目中,这一切都是应该的,也是像空气和水一样,是必须由社会提供的,是自然的存在的,而且没有最好,只有更好。从来就没有想到这样是怎么来的,自己为这些的到来做出了什么,又应该做出什么。”林东生似乎来了兴致,不由打开了话匣子,环视着包间了几个人,慢慢地说:“天翔刚才说到了一段很有意味的话,组织员工学习‘老三篇’,这看似调侃,其实很有深意。我们的改革被界定为建设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而且到如今还是社会主义的初级阶段,这样的界定全面否定了建国几十年的经济建设成就,是不是科学暂时不作争论,就姑且认可了初级阶段这个说法。那就是明确了我们如今所有的政治经济举措都是社会主义建设的一部分,还必须坚持社会主义道路,这是坚定的方向,那就是我们还要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还要建设社会主义的道德、文明、价值体系和信仰体系,经济的发展和进步还是要为政治目标服务,还是要有这个国家和民族追求和奋斗的目标。任何的迷失或曲义更张,不是方向修正,就是别有用心。”
林东生似乎觉得话语过于严厉,也过于严肃了,就微微笑着对齐天翔说:“今天的启动仪式很有意义,让众多的青年学生和公务员参加,会后参加义务劳动更是很有必要,这就像重读老三篇一样,就是要利用一切手段和方法,引导年青一代感知社会,奉献社会,最终服务于社会。建立美好的社会形态,必须有一代纯粹的有高度理想和信念的有识之士参与,必须有一代人为之奉献和牺牲。这样的工作越早做越好,不然我们对不起过去,更对不起未来。”
林东生的话使得包间里的气氛严肃了起来,也真正进入了安静的状态,随着不断端来的包子,几个人都专心致志地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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