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说,不求天材地宝,只想小富即安,行不行呢?一定程度上的确可行,拜入名门大派,在一众老怪的庇护下老老实实扮演门派工具人,按部就班修行、工作,最终依照资质不同,于不同年限耗尽阳寿,含笑而终……
这的确是很多修行人的理想,毕竟飞升太飘渺,能过好眼下就难能可贵了。但九州虽大,名门正派也就那么多,能提供的稳定就业岗位,其实比那些时不时就轰然出世的天材地宝还要稀有。所以围绕这些岗位展开的竞争,自然只会更激烈。
哪怕是以仁善而闻名的太清门,每次招收弟子的升仙大典上也总要清理出两位数的修行人尸体。
那么避开这些热门资源,自己找个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耕种吐纳,求个自在,行不行呢?
理论上当然可行,但热门的世外桃源大部分都是有主的,无主之地基本都有硬伤,要么是风水险恶,要么是资源贫乏,在这种硬伤之地吐纳一辈子,可能都迈不过筑基的坎……那还不如去凡间国度当个富家翁呢。何况就算是偏远的桃源,也未必避得开战火纷争——这一点王洛特别有发言权。
如此残酷的丛林环境,自然要求修行者人人都当猎手,哪怕环境优渥如灵山,实战训练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万年多的历史上,死于非命的灵山人也不在少数。
这样的环境下,还能生存下来的修行人,当然一个赛一个能打。
但另一方面,王洛也不觉得现代修行人的实战弱是什么大问题,因为虽然单体战力不行,但现代的修行人数量够多啊!一个贫民区的狗食馆里就能挤上几十个筑基,考虑到现代修行,从引气到筑基往往只要十年,这比当年臭名昭著的血魔宗的人畜栏还高产!而在他吃饭时,和石玥简单打听了一下,这茸城常住人口两千三百万,其中达到筑基标准的竟有千万之多!
千万筑基啊,当年把九州的每一寸地皮都挖烂,都未必挖得出这么多筑基。如今一个国家的旧都竟凌驾于昔日九州,而且千万筑基的同时,还有两百多万金丹……
两百多万,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王洛的震惊更倍于千万筑基。因为一来这意味着新时代的凝丹率可达两成以上,是旧时代的五倍;二来,一座旧都就两百万金丹,那国加起来是多少?天下又有多少?就算都是炉鼎、人畜一类的菜逼金丹,量变也绝对能引起质变了。
这种质变,当然不是说有百万金丹,就能用人海战术填平一切,认真来说,别说百万金丹,就算千万金丹,遇到宋一镜那等陆地真仙也要死得尸山血海。
但是,茸城的千万筑基,百万金丹,支撑起了繁华更胜天庭的茸城。
而十个宋一镜,也设计不出茸城的瑰丽胜景。
此外,方才李东阳的金印的确有辱金丹境界,更对不起青萍司的威名,但这种带编的青衣,茸城有三万之多……未必个个都有李东阳的本事,但绝对个个都有标配金印。据说遇到麻烦情形,还能申请下更厉害的法宝。王洛自忖空手接一两枚金印倒是易如反掌,数量多了那就真的是为难他这重伤号了。
所以在这个新世界里,个人实力,尤其个人武力,其实并不重要。事实上之前就算他接不下李东阳的金印也无所谓,那金印只有镇压功效,并无多少实际杀伤能力,就算他被镇压了,之后李东阳道心破碎,此战还是算他赢。
沉思中,王洛听得石玥又开始好奇提问。
“山主大人,伱是怎么让李东阳道心破碎的?我知道你们古修士战力惊人,筑基修为,杀个现代金丹也易如反掌,但武力强,就能碎人道心吗?”
王洛闻言,笑着摇头:“当然不能,能被武力击碎的道心,也就不配为道心了。换做旧时,哪怕是大乘期的陆地真仙,也休想以蛮力击破一个引气小儿的道心。”
所谓道心,本就是世间最为坚韧不屈,又不可思议之物。
修行人求道是个漫长而困苦、遍布失败,几乎看不到终点的道路。哪怕条件优渥如灵山人,也只有少数人最终能飞升仙界,大部分人都只能在抵达终点前遗憾陨落。
而要坚持这样一条道路,便需要修行人解释两个问题:我为何而修行;我修行的道是什么。
唯有能对自己清楚的说出这两个问题的答案,才能在数百年的时光冲刷下坚守向道之心。
所以,简单理解的话,“为何而修行”“修行的是什么”,这两个问题综合起来,就是所谓道心了。有了道心,修行人就往往能超越自身极限,取得修行上的成功。
而道心破碎,就是指修行人为自己准备的答案,遭到了无情打脸。
例如有人修行是为了守护凡间的祖国,不求长生或者飞升,只求国泰民安。然而若干年后,国内政治动荡,民心翻覆,皇室正统被人推翻,守护旧秩序的修行者被万民唾骂为国贼……这个时候,修行人就大概率要道心破碎了。
再比如,有人修行是为了与道侣长相厮守,然而他的道侣却不过是某位大修士豢养的母狗,与他人的情爱故事乃至婚姻关系更甚至亲生子女都只是主人的任务……发现真相的时候,道心基本就没救了。
而道心破碎的后果也很简单:一切凭借道心得到的,都会因道心破碎而失去。
因坚守道心,修行人才能数百年如一日的坚持吐纳灵气、积累真元,那么道心破碎时,因道心而凝的真元自然要散去。因真元而成就的神通自然也不复存在。此外,道心的破碎往往伴随着三观的崩解,而三观与元神息息相关,所以道心破碎了,元神多半也要遭重创。
而李东阳……
“既然不是武力,山主大人是怎么破李东阳道心的呢?”
王洛沉吟片刻,说道:“或许是因为被我道破他滥权谋私的本质,自觉对不住身上官衣,所以道心破碎了吧。”
石玥眨眨眼:“山主,你认真的?”
“认真的。”
“但这说不通啊!”石玥抗议道,“像李东阳这般滥权谋私的人,天底下数不胜数,光是每年被金鹿厅撤职查办的官僚就以百千计,很多罪大恶极的甚至直接被金鹿厅的掌雷使以天雷劈了!却只听说死不悔改的,从没听说有几个人因此道心破碎的!”
“可能是因为他们没遇到我吧。”
石玥的抗议戛然而止,良久之后才抱拳垂首:“……是我输了。”
而在石玥不知多少次的认输声中,两人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终点。
经过繁华的商街,深入一条蜿蜒曲折的狭小巷道,行走少时,视野豁然开朗,露出一片宽敞的小广场。
广场一侧,是一座古老、简陋却整洁淡雅的小院。
灰砖褐瓦,枣红色的木门上挂着一块黑底烫金的匾额,石府二字虽已斑驳,却仍工整有力,不失其神。
红衣少女的情绪在这一刻来到了今日的最高点。
“山主大人,我们到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