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云柔声道:“既是不舒服,那就回去吧。下次再去不妨。”
阿三慢慢地转回了马头,脸上写满了失望与惋惜。
马车缓缓地,原路返回。
南云关切地问:“哪里不舒服?病了?早上还好好的?”
沈青萝无法解释,只是闭着眼睛,微微摇头道:“只是有些累了。”
“哦。”南云没有说什么,虽然心里充满了疑惑。
路过小周山的时候,南云犹豫了一会,望着小周山方向,终于说道:“好几天没去工地了,我想顺便看看。”
沈青萝有些疲倦地道:“改天不行吗?”
南云踌躇道:“过几天怕是没时间了。这样吧,我在这里下车,阿三,你送夫人回家。”
沈青萝道:“那么,你怎么回去呢?”
南云笑道:“这个不必担心,回头我让李头送我回去。”
沈青萝点点头:“也好。”
“阿三,路上慢点,别颠簸。”南云嘱咐道。
“是。”阿三应道。
南云下车,挥手远去。
芳草萋萋之中,沈青萝忽然觉得这情景似曾相识。
“阿三,”沈青萝平静地道:“去终南山。”
阿三吓了一跳:“终南山?”
“不错。是终南山。”沈青萝落下帘布。
阿三迟疑不决。
“怎么,有困难?”沈青萝有些不悦。
阿三立即回答:“没问题。夫人您坐稳。”
两匹马儿同声嘶鸣,撒开四蹄,如风般飞驰而去。
三
终南山,又名太乙山,地处长安城南,峰峦叠嶂,烟涛微茫,传说是仙人居住的地方。
王维有诗云:太乙近帝都,连山接海隅。其连绵亘远,可见一斑。
阿三望着遮天蔽日的葱葱浓郁,心里忽然一阵茫然。
夫人来此作甚?
“夫人,到了。”在山脚下一处较为平坦的草地,他缓缓停住马车。
已经是黄昏时分,云霭恍惚的终南山,仰头看去,高耸入云,看不到尽头。
沈青萝微微抬起罗裙,小心地下车。
“暮从碧山下,山月随人归。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果然是神仙境界,不染尘俗。”沈青萝叹道。
只顾着吟诗看风景,不提防脚下一滑,险些被一块石子绊倒,幸好阿三眼疾脚快,迅速地伸出手臂,搀住了沈青萝:“夫人小心!”
沈青萝不好意思地道:“有劳你。”
阿三试探地问道:“莫怪小人多事,不知夫人到此何干?莫非求仙?”
沈青萝淡淡地道:“世上当真有神仙吗?”抬手一指,向着山峰深处道:“看看有没有可以上山的路。”
阿三四处打量了一下道:“那里有条小路,似乎可以试一试。”
沈青萝并不言语,拎起罗裙,踩过青草与藤萝,一步步走上前去。
山路崎岖,岩石耸立,看得阿三心惊肉跳:“夫人小心。”
只走了片刻,沈青萝已然香汗淋漓,气喘吁吁。
“夫人,您到底要做什么?可不可以告诉小人?让小人代劳。这山高路险,您如何爬得上去?”阿三劝道。
沈青萝扶着一块岩石左看右看,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脚下,是没脚的落叶,层层叠叠,不知积了多少年。
浓密的树木,遮天蔽日,到处是藤萝纠缠,令人举步维艰。
云海苍茫,要找一个人,比登天还难。
阿三担心地道:“夫人,还是离开此地吧,天就要暗下来,这里人迹罕见,恐有闪失。”
沈青萝道:“你若是害怕,就下山去吧。”
“这如何使得!”阿三急道:“倘若有猛虎野兽怎么办?”
沈青萝遥望远处,神思飘渺:“神仙居住的地方,怎会有野兽?”忽然指着远处道:“你瞧那高台上,仿佛有个人,是不是?”
顺目看去,果然见一个道家打扮的人背对着,端坐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之上,似乎在闭目养神。阿三喜道:“莫非是神仙?”
沈青萝暗忖:神仙哪里会这么容易遇到!即算不是神仙,在这荒山野岭出现,也非寻常之人,说不定,就是要寻找的南安道长也未可知。即算不是,同为道家,也许可以向他打听到南安道长的踪迹。
“你在这里等着,不许跟着我!”沈青萝吩咐道。很显然,她不想阿三知晓她心里的秘密。
阿三只好停住脚步:“我远远看着您,可好?”
沈青萝不置可否,快步向着那块岩石攀去。
堪堪走近,那人听到动静,迅速站起身来,原来是一个大约十几岁的梳着双髻穿着道袍的青衣童子,手里持着一把拂尘,淡然地注视着沈青萝。山风吹起他宽大的衣襟,衣袂飘飘,颇有几分出尘的味道。
沈青萝微微有些失望。
沈青萝微微欠身:“小道长,打扰您清修,务请见谅。向您打听个人,您可认得?”
那道童淡淡一笑,带着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淡定与从容,他的声音清脆而响亮:“女施主,可是姓沈?”
沈青萝如遭电击般愕然。
“你认得我?”她不可置信的瞧着那道童。
道童平静地道:“小道与施主从未见过,并不认得。”
沈青萝道:“那你如何知道我今日来此?”
那道童手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她:“家师命我在此等候夫人,已经很久了。”
沈青萝茫然地接过书信,宛如梦中:“尊师是谁?”
道童徐徐转身:“家师名号南安。”
沈青萝急切地道:“南安道长?他在哪里?我要求见仙长。”
童子脚步匆匆,转瞬已在数丈之外,但是他的声音清晰可闻:“家师云游去了,不在山中,特地命小道在此等候故人。家师漂泊不定,四海为家,施主不必再寻,枉费苦心。若是有缘,自会相见。”
沈青萝大声呼喊:“小道长!”
青衣一闪,消失在青翠的山林中。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若不是手里捏着一封书信,沈青萝几乎疑心这道童只是一个幻觉。
打开书信,纸上只有一行字:“羞见前尘水潋滟,错误红尘已蹉跎。故人若问今生事,青冥浩荡见烟波。”
沈青萝茫然不解。
这是何意呢?谁是故人?
那道童口称奉师命迎候“故人”,只是自己,又何曾与南安道人有旧?前生吗?
既知故人前来,避而不见,是何道理?
透过树荫的缝隙,一缕斜阳洒在身上,沈青萝不觉得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