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似乎什么不同寻常,子琴伸手取过,展开那纸来一看——
清卿谨启吾师膝下:
华初八月之朔,弟子于蕊心高塔,与师父不过百里之隔。今日气息不济,空望云层千里,毒祸并发,不知归期。清卿于昏迷时刻,惟念立榕山闭关十年之景,思古反身,不及悔烈火冰雪惩戒,更有辱立榕令狐师门。
弟子无能而鄙,叩愿黄泉相见,再谢师恩。
清卿……
读至此处,子琴忽地胸口一疼,不及反应,一口鲜血“哇”地涌了出来。
令狐子棋大惊,赶忙上前扶住师兄,夺过那纸瞟一眼,登时揉碎了摔回箬冬面前:“亏得先生挂着‘宓羽天客’的名号,竟也使出这般下三滥手段!”
箬冬却面不改色,平平道:“这白玉箫全天下仅此一把。或者不妨令狐掌门认一认,看是不是令徒的笔迹?”
哪里还需重新认认那撕碎的字迹,便是展开那纸的第一刻起,子琴便看得不差分毫。
温弦见状,向着即墨掌门使个眼色。
四人掌门之中,唯独即墨瑶年纪最小,便也不必太过在意名声身份之类。只见瑶掌门拢袖上前:“令狐掌门,华初元年至今日的四器恩怨,可否最终有个了结?”
子琴深深提气一口气,想要强行拼战一把,却是心头苦涩,怎么也没了力气。眼见即墨瑶便要长袖出手,忽地竹林高处传来一声叫喊:“我来和你比!”
瑶掌门一抬头,眼见一身青衣带血,如凌空飞雁似的对准自己直坠下来。
想要闪避,却又怕失了掌门面子,便长袖转向,尽力上抛而迎。清卿冷不丁骤然飞下,心急之中,自己也是无甚防备。眼见长袖斜飞,砰然碎石子出手,将尖利颗颗石块尽皆垂打入无声袖风之中。
趁碎石展开的一片“乌鹭横飞”暂且于双袖杀出一道缺口,清卿直接伸手猛抓,揪住袖影边,借力落到地上。
稳稳着地一瞬,忽地弯腰一甩,将即墨掌门轻飘飘的身子向秋千一样反向抛在半空。
即墨瑶也算是个反应敏捷,忽地跃入半空,毫不惊慌而双腿一挺,将身子翻过,长袖下摔力击。清卿顺势从师父手中拿回木箫,侧身避袖出手,将箫头紧紧点在即墨瑶落下的咽喉。
眼见瑶掌门一下子嘴唇颤抖,长袖坠地,动弹不得。
清卿这才回身,将那白玉箫双手举过头顶,“扑通”跪在师父身前,叩首道:“师父,弟子……回来晚了。”
子琴摇摇头,一股苦味于喉头蔓延开来。
清卿起身上前,左手持箫,右手出掌,将掌心推在自己身前。双眼噙泪而一抬头,子琴正低头闭目,强忍着心中吐血一伤。
至毒的毒物,至强的术法,都没有这一张薄薄字迹的受伤来得厉害。
子琴便也推出掌心,五指细白透明,交扣在清卿幼小粗糙的手心。一个十六岁的孩子能有多少内力?只是见子琴脸色渐渐好转,终于清眼抬起,与弟子的目光撞个满怀。
见师父恢复不少神色,清卿低下头,咬紧嘴唇默默不言。少顷,忽地猛然回身,箫头直指即墨长袖:
“掌门想四器的恩怨今日了结,弟子便与掌门来个了结!”
即墨一惊,心下盘算自己多半不是这木箫野人的对手,便强作镇定,用力道:“你是立榕山的弟子,我身为掌门与你动手,只会落下欺人的名声。”
清卿冷笑一声,寂静不到半刻,只见那箫头横转,一下子对准了一旁安瑜的心口:
“安将军,你我比试比试,可伤不了将军的身份吧?”
这一问,各门各派的大小来客,尽皆将目光汇集在安瑜身上。
只见小黑将军黑黝黝的手指紧抓住银白弓弦,低头思索,双拳快要攥得爆裂开来。抬起头,却是神色哀伤,没了往日那份百步穿杨的从容。
“姊姊,我是你弟弟,不和你动手。”
清卿一愣,本下定的决心,在这一刻被重新动摇。
犹豫一瞬,清卿眼神微闪,箫头仍是不落:“现在下山去,还赶得上我没后悔。”
安瑜抿着嘴,默默思考一瞬——点点头。
见安瑜不再执拗,清卿心下长长舒出一口气。于是从怀里摸出一巴掌大的小包裹:“这是下山的路,回到半山腰再去看。”说罢,闪手抛出,正正落在弟弟怀里。
温弦回头,安瑜却不理会掌门严峻的神情,于众人目光睽睽下径直走出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