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怕如苏绰与宇文泰所言,具官以立国。
贾珩在淮安府做好相应布置后,让徐开在河道衙门坐镇,以便等候京营大军赶来,而后在一众亲卫的扈从下,与内阁大学士赵默一同乘快马来到扬州。
已是傍晚时分,夜色低垂,因为下起了雨,视线愈发昏暗,而扬州城中的酒肆茶楼、青楼楚馆已经亮起了灯火,星星点点,或橘黄或彤红的光芒在雨雾笼罩下,略有几分朦胧意境,而歌舞管弦之音不绝如缕。
十里楼台,万家灯火,扬州自古繁华。
「赵阁老,天色不早了,你我先去拜访江北大营的节度使水裕,与其协商一致后,明日前往江北大营调兵。」贾珩拉住缰绳对着一旁因为快马而奔,状态略有几分萎顿的赵默说着。
作为拱卫金陵的江北大营,内里驻军三万,节度使就是北静王水溶的叔叔水裕,如需调拨江北大营兵马,显然需要其协助。
赵默思量了下,点了点头说道:「也好。
两人说着话,询问着水裕的宅邸,前往扬州南城的石桥胡同。
来到一座牌楼高立,门前蹲踞两只石狮子的宅邸,让锦衣府卫前去传话,几个飞鱼服的锦衣卫,倒是将水裕的管家吓了一大跳。
水裕三子恰在家中,听说锦衣卫前来,指名道姓要见自家父亲,心头同样慌乱,将贾珩以及赵默迎入花厅,问明来意,心头放松了一口气。
「两位大人,真是不巧,父亲他去了南京兵部讨饷,今个儿一早乘船,只怕要明天才能回来了。」水裕三子说道。
贾珩皱了皱眉,与赵默对视一眼,道:「水公子,你即刻派家仆在锦衣府卫护送下前往南京,知会于他,让他折路而返。」
水裕的儿子倒也不敢怠慢,连忙应道:「这位大人稍等
说着,出了花厅吩咐着一个仆人去了。见水裕不在,贾珩与赵默只得出了水府。
斗笠之下赵默那张方正面容上见着思忖,说道:「现在一时半刻,水裕不得返回,我等先在驿馆歇息,明日再作计较。」
先前联名向朝廷上奏的奏疏,想来这几天也能到了京城,如能赶得调兵之前旨意赶来,许会好一些。
其实心头隐隐知道,这样一来一回,根本来不及。
贾珩道:「那权且等一夜,明天如人还未回返,阁老还请做个见证,先行调拨江北大营兵马。
他之所以让赵默一同前来,也是为了多个人做背书。
事急从权,如果是他一人调拨江北大营的兵马,事后复盘,可能会有一些闲言碎语,而带上赵默,就成了两位坐镇南河的宰执枢臣的权变之计。
到了这个位置,有些东西能避免还是要避免一些,不定什么时候就给自己埋了一个坑。
赵默点了点头,道:「那你我二人先回驿馆。」
贾珩沉吟说道:「赵阁老先回去歇息,在下还要去拜访一位故人。」
「故人?」赵默目光闪了闪,忽而心头一惊。
是了,盐院衙门就驻节扬州,而巡盐御史林如海就是荣国府的女婿。
就在赵默思量之时,忽而前方街道巷口传来阵阵喧闹之声,两人拢目瞧去,只见四五个差役模样的官军,正在和锦衣卫交涉着什么,不远处还有几位官员撑着伞,簇拥着一个绯袍官员。
这时,为首身形微胖,面皮白净
的绯袍官吏,拱手一礼,笑道:「来的两位大人,可是永宁伯和赵阁老?」
赵默循声望去,目光微凝。
贾珩朝刘积贤摆了摆手,让几人过来。
「下官扬州知府袁继冲,听闻永宁伯和赵阁老贵足踏入此地,故而着人在府衙略备薄宴,给两位大人接风洗尘,还请不要推辞。」扬州知府袁继冲快行几步,几乎让开了身后撑伞的幕僚,脸上堆满了笑意。
这人白白胖胖,一笑起来,眼睛眯成绿豆大小,只是目光闪烁之间,颇有几分精明之色。
贾珩打量着袁继冲,目光凝了凝,心头恍起一念。袁继冲?
他听宋暄说过这个名字,其人似乎在南阳府履任之时,贪墨朝廷赈济灾民的钱粮,后来被朝廷弹劾贪酷,坐罪免职,不知走了谁的门路,没事儿不说,又调至扬州府这等繁华之地担任知府。
未等贾珩答话,赵默已经开口道:「袁知府,我等有要务在身。」
「知两位大人枢务缠身,如今时已入夜,总要先用过饭菜再走不迟。」袁继冲面上笑容热情不减,这时站在雨中,雨水落在身上犹自不觉。
贾珩高声道:「袁知府,本官和赵阁老确有要务在身,况赵阁老一路奔波,还需到驿馆稍作歇息,接风洗尘的事儿,明日再说不迟。」
申悦博笑了笑,拱手一礼,道:「赵阁伯所言甚是,是上官冒昧了。」
赵默看向水裕,道:「贾珩老,一会儿驿馆。」
扬州城,烟雨朦胧,天地苍茫,扬州盐院衙门的前院中
申悦博一身玉色长衫,头戴士子方巾,其人面如冠玉,蚕眉杏眼,风仪俨然,颌上蓄着短须,此刻手捻胡须,立身在窗户后,眺望着庭院中的雨雾出神。
「老爷。」随着沉重的脚步声,身前一声重唤响起,云堆翠髻、着水袖衣裙的妇人急步而来,正是赵默道的妾室周氏,以酥酥糯糯的吴侬软语说道:「老爷,药端来了,趁热喝了吧。」
林如海自先前被人下毒暗害以后,虽经太医诊疗医治,但自此身子骨儿就不怎么好。
林如海转过身来,道:「这雨下了快有一个月,仍未见雨停迹象。
周氏拿着勺子,轻轻搅着瓷碗中的药粥,柔声道:「老爷在担心高邮湖那边儿?」
林如海叹了一口气,似是感慨也似是自语道:「泗州决堤,死伤无数,南河总督高斌几日前又畏罪自尽,这河堤修成什么样,可以想见,邸报上说,永宁伯已兼领河道,主管抗洪防汛事宜。」
「永宁伯?」周姨娘眸光闪了闪,递过去粥碗,惊讶说道:「老爷说的是时常来书信的那位珩大爷。」
林如海点了点头,接过粥碗,道:「是他。」
仍在思忖着贾珩其人,先前玉儿寄送来的书信提及过,也不知其人是何等模样,小小年纪就已是军机辅臣,朝廷重臣。
简直如梦似幻一样。
这就是离得稍远一些的江南官场对贾珩的观感。
林如海对贾珩的了解,还是从邸报上,彼时贾珍因罪失爵,贾珩上《辞爵表》一疏,而后名传大江南北。
在之后,贾珩陆续迁转,直到成为锦衣都督、检校京营节度副使,再到最近中原乱起,晋爵为永宁伯,其间书信不断,因为并未当面见过,大多都是一些寒暄和问候。
就在这时,外间一个丫鬟进入书房,道:「老爷,前院管事送来一张拜帖给老爷。」
周姨娘近前接过拜帖,看清其上名字,玉容微变眉梢带着喜色,说道:「老爷,这是永宁伯的拜帖,人已到扬州了。」
林如海闻言,手中正拿着的汤匙倏然一顿,落在瓷碗上发出「哒」的清脆声音
,心头大喜,接过拜帖,忙道:「去和前院知会一声,我更衣过去相迎。」
扬州盐院衙门前厅,几个书吏都是偷偷打量着在官厅中正襟危坐的蟒服少年,在身后的几位着飞鱼服、绣春刀的卫士上打量了一眼。
这位就是永宁伯?
贾珩端着一杯茶盅,轻轻抿了一口,耐心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