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金水嘴上谦虚着,一拂臂弯的拂尘,坐了下来,极有派头。
这倒不仅仅是因为他内侍的身份,本朝宦官对外没有那么大的权威,而是因为吕芳领了嘉靖的旨意,从锦衣卫镇抚司调出的精锐,身后站着一排威风凛凛的大汉。
锦衣卫是大明朝特有的机构,开国初期就设立了拱卫司,洪武二年改为仪鸾司,洪武十五年正式变为锦衣卫,包括经历司、镇抚司以及十四所。
其中最重要也是最令人闻风丧胆的部门,正是镇抚司,北镇抚司管诏狱,南镇抚司管桉情审讯,能止小儿啼哭,能止成人呼吸。
因此当领头的锦衣卫介绍时,众勋贵都变了脸色:“下官南镇抚司副千户朱七,见过诸位爵爷!”
徐鹏举率先挤出笑容:“哎呀,早就听闻陆都督麾下,有十三太保,各个武艺绝顶,忠肝义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朱七硬梆梆地抱拳:“国公谬赞,下官担不起!”
众人连连堆笑:“担得起,担得起,陆都督的眼光,那还能有错?”
从后世来看,嘉靖朝中后期,最有权势最受宠爱的臣子无疑是严嵩,但实际上,最有权势或许没有错,最受嘉靖信任的,绝不是严嵩,而是发小陆炳。
陆炳的母亲是嘉靖的乳母,两人喝同一人的奶,从小玩到大,等到嘉靖当上皇帝,陆炳更是对其忠心耿耿,当年行宫大火,就是这位冒死把嘉靖背了出来,嘉靖也放心地交托锦衣卫大权。
等年纪大了,嘉靖对陆炳的宠信,到了陆炳违抗旨意不抓人,嘉靖都不忍心责罚,反倒责怪其他锦衣卫,用来侧面逼迫对方服软的地步,严嵩与陆炳顶多是政治同盟,这位阁老在很长一段时间是根本不敢得罪陆炳的。
这些勋贵占着南京锦衣卫的职务,平日里也能耀武扬威,但跟北京城的锦衣卫一比,那就马上矮了大半截,面对陆炳的心腹,更是流露出明显的紧张感。
而杨金水借助十三太保的威风,狐假虎威了一番,不敢耽搁大事:“主子万岁爷仁德圣明,心系天下,知换首奇桉,令我等务必详查,还诚意伯以公道!”
徐鹏举作为南京守备,出面领罪,拜倒下来:“本公渎职,责无旁贷,甘受惩处!”
“国公不必如此,万岁爷一向宽宏仁爱,不是来责怪你们的……”
杨金水没有倨傲之色,立刻将徐鹏举扶起:“何况这妖邪作乱,防不胜防啊,如今要的是妥善解决,那才是万岁爷愿意见到的!”
徐鹏举松了口气:“是极是极,请杨公公指点,我等都愿听从。”
“国公真是折煞咱家了!”
杨金水轻声笑了笑,虽然有些免不了的尖锐,但让人听得还是大体舒服的,下达命令却毫不含湖:“咱家受命,先带来了几名宫中的嬷嬷,要看一看那伯爵夫人和杜九娘,请国公安排。”
徐鹏举安排官吏带着嬷嬷去了,堂内安静地等待着,朱七等人如同几尊护法,立在身后。
一个时辰没到,前去查看杜九娘的嬷嬷就回来,面露惊惧之色,来到面前低声禀告。
杨金水不动声色,等到去查看伯爵夫人的嬷嬷也回来后,两相对比,才沉稳地点了点头:“换首之事已经确定无疑了!”
顿了一顿,他进入下一个话题:“我们入城之前,也了解了不少李大夫的事情,悬丝诊脉,道医之说,颇为惊异,不知是否如此?”
徐鹏举心头大跳:“李大夫确实有些本事,不过坊间肯定有所夸大了,百姓说话,不免以讹传讹……”
杨金水目光闪过审视,笑容儒雅,却又透出一股不容置疑:“国公爷,咱家这就要好好说道说道了,此等人才岂能闲置于野,当入太医院啊!”
徐鹏举暗暗咬牙,心情大坏。
他最怕的就是宝贝被别人盯上,甚至特意封锁消息,但经过这一个多月的发酵,许多事情还是瞒不住了,连换头都隐隐传了出去。
结果在关键时刻,宫中来人……
你们都被蒙古鞑子打到北京城下了,先把自己的屎擦干净行么?
无可奈何之下,徐鹏举只有推托:“这件事恐怕要去问一问李大夫本人,这位为了多争取几分成功的机会,换首之前,言明了不见闲杂人等。”
杨金水微微眯起眼睛:“连国公都是闲杂人等?”
徐鹏举苦笑:“不瞒杨公公,这位颇有傲气,至今对本公也是不冷不热,自然是不见的……”
杨金水啧啧称奇,转向朱七:“那就劳烦七爷走一趟了,想来锦衣卫的面子,还是没有人敢不给的!”
朱七抱了抱拳,一声不吭地带队离开,而这次两刻钟未到,就重新回到,带来了一个令众人震撼的消息:“我等被阻门外,李大夫明言,准备换首之前,心无旁骛,除非有圣旨,否则谁都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