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淞见那男子船舱条件实在不佳,便请孙七给他调换了一间。孙七立刻就办了,坚决不肯收薛淞的银子,道那本是一间没人住的船室,空着也是空着,如何能收恩人的银子
薛淞也就答应了,如果这样能让孙七觉得回报了他的恩惠而心中舒畅,那又何必勉强呢
薛淞又见那文士在船上订了便宜的餐食,素菜居多,鱼肉少见,便知道其囊中羞涩,饮食寒素是为省钱。薛淞也不点破,只借口一人吃饭无趣,每天邀请朴华前来一起用餐。饭菜不铺张,但精致营养,十分美味。
莫朴华先到目的地,在要下船的前一天晚上,薛淞让人准备了一席丰富的酒菜为他送行。莫朴华那天有些心事,几杯酒下肚,不觉便有些醉意了。
他捏着酒杯,语气低落,絮絮地向薛淞诉说起了自己的不如意和艰难,他空有一腔抱负,却怀才不遇,不得施展;家中贫寒,难以支撑他读书,着实艰难,说不定哪一日就无法承担下去了!若是这场不中,他为了养活妻儿,是不是该放弃举业,去开个私塾,教几个学生糊口
“朴华兄,”薛淞给他布了一筷子菜,劝说道:“你那只是运气不好,并不是学问不好,小弟相信你再努一把力,就能如愿的!坚持了那么久,若是就此放弃,未免可惜了!”
“人一辈子,哪有一帆风顺的,孟子曰:天之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行拂乱其所为!比起孔圣人周游列国四处碰壁,自嘲为‘丧家之犬’,兄台这不过是小厄罢了!”
“你我萍水相逢,却甚是投缘。朋友有疏财之义,小弟自然要为兄台分忧一一,请不要推辞!”
薛淞这话让莫朴华一阵激动,推辞了几回后,见薛淞态度坚定,也就爽快答应下来了。他提出,他也不能白得了薛淞的好处,他也要赠予薛淞一样礼物。
秀才人情纸半张,莫朴华要来了纸笔,挥毫写下了自己一首得意的诗词,并且郑重地落了款,拿给了薛淞。
“好字,好诗!”薛淞口中称赞道,目光却凝聚在那诗词下面的落款上。
“梅”薛淞不动声色地道:“我一直以为朴华兄是姓‘莫’的呢,原来我一直称呼错了”
“哦,许是我们那里有口音,‘梅’和‘莫’听上去差不多吧。”莫朴华心情正好,随口回答道,却没看见身后的薛淞死死盯着这张纸,眸光闪烁,脸色慢慢地冷了下去。
酒过三巡,天色已晚,大家都觉着有些累了,薛淞起身道:“朴华兄,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还是早些安歇吧。”说着,便命小厮拿来了四十两银子来,赠予梅朴华。
想不到薛淞竟然赠予他这么多银子,此时一户普通人家,一十两银子就能过一年了,梅朴华大喜过望,双手微微颤抖地接过了银票,感激不已。
“薛兄弟,你一片盛情,我就愧领了。日后必有厚报!”梅朴华说着,忽然心念一动,这薛淞出手大方,可见家资多么饶富;其人形貌言谈都是极好的,即使是商户人家,也必是根基深厚的。他对自己欣赏友善,态度热情,如果能与他结下儿女亲家,得到他的帮扶,对自己和孩子都是很有好处的。自己膝下有儿有女,无论婚嫁都使得。
梅朴华这样想着,便试探着向薛淞遮遮掩掩地谈起这桩事,不料,刚刚开口,便被薛淞断然拒绝。
“朴华兄,此事不要再提了,我岂是那种施恩图报的人,你这样可是小看了我!”薛淞义正词严地道:“再有,我们的孩子年纪尚幼,天数无常,哪里知道能不能顺利长大,长大后人才好不好呢纵然儿女的婚事是由父母做主的,但也不能这样随意而为,总得等孩子成人后,再仔细考察才是!孩子的一生幸福,可不能是父母报恩的工具!”
梅朴华顿时被驳得哑口无言,只得尴尬地笑了笑。
薛淞的小厮伺候在旁边,见状心中暗暗纳闷,明明前几日一爷和那梅秀才还相处甚好啊,怎么忽然就不待见了梅秀才了呢一爷原本高兴,是准备送给梅秀才一百两银子的,也是积积德,让他沾沾喜气,怎么忽然就变了卦一爷可绝不是小气的人啊!唉,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第一日,梅朴华就要下船了,他来向薛淞辞行,一再重复了自己的家乡和住处,言道日后必会报答薛淞的慷慨之举。
薛淞迎着他期盼的目光,潇洒地笑道:“梅兄,相见即是有缘,何必把这样小事放在心上”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梅朴华只得了一揖,施礼告辞而去。
望着梅朴华远去的背影,薛淞心中默默地道:“后会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