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儿媳妇,眼下只有安郡王府和林家两家要买园子么”史夫人问道。她那日衡量了利弊之后,是放过了王熙凤,但心中岂能不留着芥蒂,王熙凤害的可是她的宝玉啊!因此,自此之后,她对着王熙凤一直都是淡淡的,往常都亲热地‘凤哥儿’、‘凤哥儿’地叫着’,现在改口称呼为‘珠儿媳妇’。
王熙凤对此也是心知肚明,大家如今只剩了个面子情,但彼此的目标和利益却是一致的,也不用担心对方会暗下绊子算计了。这样也好,抛却了上慈下孝的虚伪面具,大家坦诚相对,比起以前的装模作样来,反而觉得轻松了许多。
“是的,老太太,这园子当初建造就花了四十万两银子,其实还不止,还有些款项是分期结的。所以,卖出去太便宜就是血亏!再说,也不够还上欠债啊!”
“我定下的开价是三十五万两银子,但我估摸着能卖出三十万两银子就是不错的了!”王熙凤苦笑着道:“咱们家那园子太大,家中人口不多的,根本用不了,这每年的打扫修整还要不少银子和人手。况且,大家也知道这是预备了省亲才建的,寻常的商人,再是有钱,也是不敢接手的。这园子又卖得急,京城里的官宦人家,仓促之间,哪里能拿出这么多现银来”
王熙凤低头说道:“孙媳妇也知道这两家和咱们荣国府的纠葛,起先,也着实是有些不甘愿的。以此,特地请人去给老亲和勋贵们递过话,他们若是有这意向,咱们家宁可便宜些卖。但老太太,这些人家其实也和咱们家也差不多,外头只维持着一个空架子,内囊却尽不上来了,哪里能拿出这么多钱来”
“到现在为止,也只有安郡王府和林家表示要买。而且,他们也觉着太大了,准备合买下来后,两家再分割,各自办房契地契。说实在话,他们两家透出这意思后,更加没有人会愿意买咱家的园子了,他们都会担心得罪人!”王熙凤坦白地说道。安郡王府是皇上颇看重的宗亲,林家是前程似锦的清贵文官,官宦人家何苦和他们硬对上,扫了他们的脸面,贾家的园子又不是白送的!
史夫人闭了闭眼睛,心中苦涩。这两家,如今都是如日中天的,落魄的贾家根本不能得罪。如果园子无人问津,欠国库的银子因此还不上,皇上或许还能原谅一二。但现在明明有两家现成的买主,且他们又是皇上信任的臣子,你却径自拒绝,不肯卖,皇上岂能不怒必定是认为贾家是心怀怨怼,阳奉阴违啊,这样贾家还有好果子吃么
忍着吧,贾家再不是两代国公爷当家时,那赫赫扬扬的钟鸣鼎食之家了,但好在,向皇上纳了投名状表忠心,也是在背弃了勋贵老亲了之后,还能讨得一条出路,这已经是大幸了。皇上立意要对付太上皇看重的老武勋们,越拖到后来,那手段会越厉害。如今断尾求生,好歹还能苟全!
“珠儿媳妇,他们要买,咱们为什么不答应呢,本也没什么深仇大恨的。”史夫人竭力表现得雍容淡然,吩咐道:“不过,那价钱尽量要得高一些,你能言善辩的,就由你去和他们商谈吧。”
王熙凤见史夫人点头答应了,不禁长长地松了口气,她本来还担心史夫人心中存着芥蒂,执拗着不肯呢,那她就不知道怎么收拾这烂摊子了。偏生她还不能撂开手不干,谁叫她的把柄被拿捏了呢
王熙凤殷勤地在省亲别墅的凸碧山庄里设宴招待了朱氏和李碧波,凸碧山庄是这园子山上的一处宽敞花厅,居高望远,整座园子都尽收眼底。王熙凤一面言语动听地和这两位贵妇人介绍着着别墅的好处,一面极力把当初的造价往高里说,指望她们被自己蒙混过去,不压价钱。
朱氏和李碧波却都是当家多年的,手中也管理过偌大家业,对着王熙凤的殷殷言辞都微微笑着,不肯接话。两家后来也带了懂行的人前来走了一遭儿,把各处细细查看了,粗略给估了个价。两家凑在一起商量了一回,已经达成了共识。
“珠大奶奶,你家这园子确实修得精心,咱们也是看中了这景致好。只是,找人估算了一回,换了是我们,这园子不到三十万两银子就能修好的。也许是府上宽仁,被人哄骗了也未可知”朱氏不紧不慢地道,先把这基调就给定下了。
王熙凤脸色一白,她原以为朱氏是书香门第出身,会比较清高,人又上了年纪,好糊弄呢,因此先对着她开口,没想到人家如此精明。
朱氏且不理会王熙凤,只笑着对李清波道:“世子妃,我是江南人氏,那边风气开明些,不以经营为鄙俗之事。当家主母么,怎么能不食人间烟火,我家老爷更是对格物营生感兴趣,我们这样的俗人,可让人见笑了!”
“林老夫人,这是什么话”李碧波接话道:“林侯爷造福百姓,为人敬仰,太上皇和皇上都是盛赞的!若是有人因此而说闲话,那就是她自己糊涂了!您说是不是,珠大奶奶”她转过脸去笑着问道。
“林侯爷、林夫人素来品格出众,谁会那么糊涂呢”王熙凤尴尬地回答道,想起眼下的困境,只得咬牙打点起精神来,争取更高的价格。
“这园子和荣国府是相邻着的,买下后先得修建一道长长的围墙隔开,然后咱们两家再想法用树木、花墙分割,这也要下一番大力气。”李碧波笑吟吟地指出来:“也就是我们两家为了女儿、孙女备嫁,手上准备的银钱还充裕,但也还有许多东西要置办。若是这园子价钱太高,那咱们也不能让府上太吃亏,只能忍痛割爱了。京城里有钱的官宦人家、豪商还是很多的,咱们就不打扰了。”—就算王府有钱,也不愿便宜了你贾家!李碧波心中冷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