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好比当场扇他耳光,让他下不來台。
我暗暗焦急,突然人群里跳起一个人來,冲着罗德宪上去便是一拳。罗德宪惨呼一声,仰面翻倒,那
人跳到他身上,挥拳便打。李廓在一旁被人拽住胳膊,眼看着同伴被殴,却只能不断声嘶力竭般的怒吼咒
骂。
“住手!”皇太极冷喝一声,伸手遥指,“多铎,不得无理。”
多铎低咒一声:“走着瞧,迟早要让李倧跪在这殿上……”悻悻退下。
李廓和罗德宪狼狈的扶持而起,罗德宪满脸瘀血,嘴角淌着血丝。
“汗阿玛,朝鲜使臣无礼,论罪当诛!”豪格启奏,底下众臣顿时纷纷依附,七嘴八舌的主张拿这两
朝鲜人祭天。
我忐忑不安的看向皇太极,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罗德宪和李廓,虽然相距甚远,可那看似平静的目光到
底还是让这两个朝鲜使臣打了个哆嗦。
“你们两个……”他缓缓启口,声音冷凝,犹如冻结的寒冰,“如此行径,想必是李倧授意而为了。
”
罗德宪和李廓闻言,面色大变,正待解释些什么,皇太极已抢在他们开口之前,冷哼道:“李倧让你
们对朕这般无礼,无非是想借朕的手杀了你们,让世人觉得是朕先行挑起衅端,杀戮使臣,好使朕背上背
弃盟誓之名……”
罗德宪和李廓表情扭曲,一副义愤填膺却偏又被皇太极硬逼着吞下苍蝇的痛苦模样。
“朕就在盛京等着李倧送交人质……如果仍是执迷不悟,便如多铎方才所言,朕自然有法子让他亲自
到这里來给朕下跪!”目光一寒,“你俩的不敬之罪,朕当教你们的大王如数偿还!”
一席话语速平稳,波澜不惊,偏又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殿上群臣振奋,就连那些蒙古贝勒们也都一个个嚷声叫好。
罗德宪与李廓面如死灰,颓丧的被侍卫架着胳膊拖出殿去。
一场风波就这么被皇太极四两拨千斤的化解了,表面看起來他仍是平静而又安详,但是我却清楚的看
到,他那只扶在龙椅扶柄上的手已紧紧握成拳,泛白的骨节坚忍的突起着。
整场祭天仪式下來,我已被摆弄得晕头转向,皇太极察觉出我的不适,体贴细心的吩咐太监先送我回
后宫歇息。
我长长的松了口气,背上微微沁汗,头顶的阳光有些耀眼。穿过金銮殿后的庭院,在拾阶而上,方踏
上翔凤楼的第一层石梯,猛地有种异样的感觉扑面袭來。
我诧异的抬起头,不禁愣住。
身着一袭嫩黄色长袍的布木布泰冷冷的站在台阶之上,左手扶住石杆。我从下往上仰望,她身后的翔
凤楼金壁辉煌,明晃晃的阳光细碎的洒在她头脸之上,却丝毫感觉不出她的暖气。
我吞了口唾沫,强笑着上前:“妹妹找我有事?”
她直剌剌的盯着我,眼神冰冷,里面混杂了诸多复杂的情绪。我暗加戒备,瞥眼余光扫见她右侧袖管
微微一动,她的手倏地抬了起來,疾速的挥向我。
“喀!”我一把擒住她的手腕,挡住她掴來的巴掌。
她的手微微颤抖,脸上有抹不敢置信的受挫与惊讶。
我冷冷一笑,这两年养尊处优的待在宫里,久已不活动身手----我从未在后宫这些女人面前耍弄刀剑
,再加上这副骨架原就是江南汉人女子的典型代表,跟布木布泰相比,纤细而柔弱,仿佛不经她一击。
她似乎当真以为我就真如外表那般无能了。
手指微微收紧,我并不急着放开她的手腕。布木布泰又羞又怒,雪白的脸孔涨得通红,贝齿紧紧咬着
下唇,倔强的瞪着我。
“布木布泰!”翔凤楼的那头遥远而又飘渺的传來一声呼喊。
布木布泰唇上血色渐褪,嘴角颤抖的抽动两下,我适可而止的松了手,脸上从容的保持笑意。
“大福晋!”我肃了肃身子,淡淡的望着从楼里穿堂而出的哲哲。
哲哲穿着一身绛紫色的绸缎长袍,脸上妆容尽去,素净却又显得雍容大方。
我细细的端详她,三十七岁的年龄虽然保养得当,可是岁月的蹉跎,家务的辛劳仍是在她的脸上刻画
出淡淡的痕迹,这已经不是我当年在梅花树下见到的那个稚嫩的少女,但那股子与生俱來的高贵却从未消
失过。
反观布木布泰,十余年來似乎仍是倔强而又任性的个性,一点未曾改变。如果青春年少时可称之为跳
脱可爱,那么如今却只是让人徒增厌恶了。
“大福晋之称可不敢当。”近乎自嘲的,哲哲冷冷启口。
“姑姑过谦了。”我笑着回答,目光不自觉的绕过哲哲,看向翔凤楼内。
幽冷宁静的通道尽头人影重迭,不用猜也知定是娜木钟、巴特玛璪等人在那里候着瞧热闹。
平台上,微风徐徐,三个科尔沁的女人成品字型的三足对峙。
我忽然觉得好笑起來,许多年以前我也曾像哲哲这般,费尽心机的排斥任何接近皇太极的女人,只求
维护住自己最后的一点尊严和形式上的虚名地位。
如今时光荏苒,我与她似乎转了个个儿,轮到她为了那点虚名來挖空心思的折腾。
当不当皇后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死后不过是场空……
我伸手捻动颈上的东珠,忽然替哲哲感到可悲起來,她这辈子到底在追逐些什么?难道就只是一个大
福晋之名,一个大清皇后之位?
轻轻叹息一声,我慢悠悠的将那串长长的朝珠摘下,顺势套进哲哲的脖子。
她猛地一震,略带惊讶的看着我。
“哈日珠拉给中宫福晋请安!”我坦然淡笑,心中一片空明。
布木布泰激动得一个箭步跨前:“你……你不和姑姑争……”
我笑着摇头,压低声音:“姑姑,大清国君福晋是你的……只是你的。”
撇下她们姑侄两个留在原地惊讶莫名,我径直走进翔凤楼。
累了,我要去补眠。
“哈日珠拉!”哲哲在身后喊我,语音微颤,困惑而又不解,“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
我笑。
用低得只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回答:“因为……不值得。”
因为皇后是你的,但是……
皇太极永远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