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儿是什么时候死的?”走到拐弯处,他突然问婆子。
徐嗣谕的脚步很快,那婆子略不留神就被徐嗣谕赶上,一路上都是走几步跑几步,徐嗣谕问她话的时候,她正加快脚步朝前走,注意力全放在脚上,闻言忙道:“翠儿在来的第二天就死了。”
“怎么死的?”徐嗣谕的脚步又快了些。
那婆子也只好加快了脚步,却有些力不从心,开始喘息起来:“是吊死的”
徐嗣谕毫无预兆地停下了脚步:“疟疾虽然不好治,可以我们家的财力、物力、人力,又不是治不好。她为什么要上吊?”
婆子松了口气。
这些话,杜妈妈之前都‘交’待过她怎么答。
“她脸上开始长东西,一时想不开,就上了吊。”
徐嗣谕点了点头,身姿如松地朝前去。
婆子忙跟上,把徐嗣谕一行领到了秦姨娘住的偏厢房,然后道:“二少爷,您小心被染上了。我把窗开了,您就站在窗户边和秦姨娘说话吧”说着,推‘门’进了屋。
一股带着‘药’味的浊气扑面而来。
徐嗣谕站在‘门’口打量屋子。
大热天的,窗棂紧闭,糊着高丽纸,光线很暗,好在屋顶很高,屋子里也还‘阴’凉。黑漆的家具有些陈旧,却收拾得干干净净,很整洁,只是香案桌几上光秃秃的,没有一件摆设,显得有些冷清。
“姨娘有点糊涂了,”婆子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笑着解释道,“所以东西都收了起来。”说着,小心翼翼地侧了侧身子,“二少爷,前两天杜妈妈奉了太夫人和四夫人之命来探病,也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您……”言下之意是让他看一眼就走人好了。
徐嗣谕根本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些什么。
挂着青‘色’棉沙布帐子的黑漆架子‘床’靠墙横放着,看不清楚‘床’上的人,却有只戴着翡翠镯子的手臂软软地垂在‘床’边。
他认得那只手镯。
那是爹爹所有赏赐中姨娘最喜欢的一件首饰。碧汪汪的,像一泓‘春’水。姨娘常揽镜自赏,说:“……我胖乎乎的,戴这个最好看。”
念头闪过,徐嗣谕的眼前一片模糊。
镯子还是那枚镯子,碧绿清透,可手臂,却瘦得如芦柴‘棒’了……似乎连那镯子的重量都不能承受般,无力地垂落着。
徐嗣谕喃喃地喊了一声“姨娘”,跑了进去。
但很快,他怔愣在‘床’前。
徐嗣谕不认得‘床’上的那个人了。
腊黄的皮肤,深陷的眼眶,突起的颧骨……静静地躺在那里,‘胸’膛甚至没有一丝起伏。
“姨娘”他有些慌张地跪在‘床’前,一只手紧紧握住了那只垂在旁边、瘦骨零仃的手,一只手轻轻地放到了秦姨娘的鼻下。
秦姨娘突然间就坐了起来。
徐嗣谕被吓了一大跳。
秦姨娘已以超乎他意料之外的劲道‘抽’出了被他握着手。
“谁?谁?谁?”她的声音凄厉又仓皇,“你是谁?”
秦姨娘一边质问,一边手脚并用地朝后挪,缩到了‘床’角。
“我是永平侯府二少爷的生母,你要是敢害我,二少爷回来了,会找你算帐的。”
徐嗣谕满脸震惊地望着秦姨娘——秦姨娘目光呆滞,没有焦距。
她瞎了
如鲠在喉,徐嗣谕没办法说话。
秦姨娘没有等到如往日一样的冷嘲热讽,她不由侧耳倾听。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细细的呼吸声和空气中浮动的淡淡青草的香味。
“二少爷”她‘露’出惊喜的表情,“二少爷,你回来了。你回来看我了。”她的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挥舞着,“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看我的。”
徐嗣谕握住了那双急切又没有目的的手。
“姨娘,”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我回来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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