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凌风目光冰冷,盯着对面许久,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望着那人对这边笑完,对那边笑,左右逢源,好不快活……他心里便好像梗着一团棉花,难受得紧。
她也真是厉害,别说男子,几乎所有人的关注都在她身上。
她不就是只有一张脸皮。
这些俗人。
楚凌风以前没碰过酒,但是他非让宫婢给他倒,周身不自觉散发的愤怒和怨气,让康乐公主有些不解。
她四处张望,忽然有些兴奋起来,让她瞧瞧,到底是谁得罪小太子了?
最后她将目光定在乔时玥身上。
要说凉州真的出美人,她这样的,京城是养不出来的。
那气质,那容貌,那清澈的眼神,关键是她病怏怏的样子,还怪好看的咧。
反正比乔媛好多了!
乔媛将太子的异常看在眼里,心里却生起闪过一个念头,太子似乎很讨厌乔时玥。
果然,楚凌风目光忽然看向时玥,如火炬般烈烈燃着火焰。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碰了酒的缘故,那张不辨雄雌的俊美面容微微染着红晕。
但是他开口的嗓音却是带着沙哑的冷意,像是开玩笑地说,“乔时玥,凉州被攻陷时,你跑得倒是挺快,要不然这条命就要没了。”
楚凌风这话音量不小,本来交耳低谈的人们都下意识用余光关注。
太子这话题,太不合时宜。
他分明是在故意给美人难堪。
诶,到底还是年纪小,不懂风情,要不然怎么舍得为难这样的美人呢?
大家正同情那被为难的美人,乔媛却脆声帮忙澄清,“太子殿下,爹爹疼爱姐姐,怎么会舍得让姐姐受难,姐姐是睡迷糊时被护卫送走的罢了,望太子谅解……”
她说着,就好像她亲眼看到护卫将乔时玥送走的一样。
而且她话里还透露出,她这个庶出,并未得到父亲的保护。
如今她好不容易活下来,还被乔时玥这般疏远地对待……
众人这一刻便觉得,这乔媛也挺可怜的。
当然,也并无责怪乔时玥的意思,她不逃出来,如何能让他们开开眼界?
这般倾城的容貌,实在不该被拘于凉州,换做他们,也定然会想方设法保障她的安全,怎么舍得让她遭罪?
这宫宴本该是取乐的,太子忽然又提起这朝堂旧事,太后的脸色明显已经沉下来,但是她并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而许多女眷只知道凉州刺史是忠烈,而凉州失而复得,全是裴小将军的功劳,但至于中间的细节,大家并未清楚。
此时听到这么一出,也只是想八卦一下。
裴应利眸凝着少年太子的方向,一字一字清晰回道,“乔府上下没几个活口,乔小姐能活着是幸事,无需道歉,也无需任何人谅解。”
关于再多的朝政之事,他是只字不提。
其他人听罢,碍于太子殿下的黑脸,哪怕再认同也不敢点头附和,只当做没听见。
而乔媛白着脸,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似地,低垂着头也不再开口,怕自己说多错多。
楚凌风声音凉薄:“这不是没死么?还在王叔府上好吃好喝供着呢。”
“胡闹。”这会儿太后忍不住出声,丢给太子一个警告的眼神。
周围忽然安静一瞬。
裴应知道太子嘴毒,但是却不懂他到底为何如此针对姐姐。
此时倪翊缓缓放下酒杯,黑眸凝着太子,沉声说,“乔小姐本就身患寒症,在王府时身体被下了蛊虫,加之上回太子殿下的鞭打……乔小姐还没死,但也命不久矣。”
时玥:“?”
她这两天感觉自己精神倍增,原来是回光返照?
绿茶系统:?
玥玥要死了?怎么检测不出来?系统程序错乱?
旁边的裴应闻言,蓦地握紧拳头,神色大变,他望向那无暇的侧脸,心里又升起一股要失去她的恐惧。
周围哗然声起。
倪神医发话,肯定不是胡口乱诌。
都说红颜薄命,想到乔时玥的经历,可不正是如此吗?
而且,太子殿下平时胡作非为惯了,没想到竟然还对娇滴滴的美人下手……
“咳咳……”时玥没忍住,低低咳嗽两声,忽然开始觉得全身乏力,她垂眉道,“扰了各位的兴致,很抱歉。”
瞧着她这模样,谁忍心苛责半句?
而且,人家本来就没有错,纯粹是太子在找茬!
楚凌风目光仿佛凝固一样,好一会儿才从时玥身上挪开。
所有人都在看他到底还想怎么为难人,可是他却兴趣全无,只是重重哼一声,起身便离开。
太后这时才微皱着眉开口,“太子年纪还小,向来胡闹了些。”
但语气里并没有太多责怪的意思,毕竟太子的脸面也代表皇家。
太后轻飘飘揭过此事,大家附和几句,权当做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因为知道时玥“命不久矣”,一晚上她都收获众多怜悯而善意的微笑,不管是贵女还是贵公子,都找机会来聊两句,然后带着惊叹离开。
貌美又不肤浅,凉州刺史真的教出一个好女儿啊,就是可惜了她这身体……
反观那个一直眼巴巴侍奉在太后面前的乔媛,倒是显得越发俗气和功利,方才太子发难,她站出来补充的那一句,看似在为乔时玥解释,实际上也给乔时玥定了丢下亲人独自逃生的罪。
如今想想,她的心机可不小啊。
太后在后宫多年,岂会看不出来?
喏,太后这会儿对着乔媛,明显少了开始时的那份亲昵。
时玥身体不好,裴应提出先带她离开,太后应允,顺道也一同离席。
趁着这个空隙,太后提出,让倪翊给乔媛看看身子是什么状况。
倪翊神色淡淡地答应。
太后本来想安排去偏殿,但是倪翊径直在一旁的石桌前坐下。
他没看乔媛,狐狸眼覆着浅浅的冰霜,似乎赶时间似地开口道,“乔二小姐,请吧。”
太后也并无觉得不妥,毕竟是行走天下的神医,没有那么多规矩。
众目睽睽之下,乔媛紧张地在对面坐下,将手伸出来。
掌灯的内侍站到一边,将这一片角落照得通亮。
时玥本来想看一会儿,但是裴应却拉着她,暗暗将她带走。
倪翊斜斜扫一眼,绯色的薄唇抿得更紧。
他拿出帕子,搭在乔媛手腕上,才开始把脉。
“倪神医,我小时候受过凉,特别怕冷,不知道能否医治……”
乔媛说些什么,倪翊并未入耳。
半晌后,他收回手,手帕也没拿,径直对太后说道,“想必太后娘娘将乔二小姐照顾得极好,她脉象平稳,气血很足,身体已无大碍,畏寒或许是因为尚未适应京城的湿冷的天气。”
倪翊的声音低沉有力,清晰落在众人耳中。
凉州的天气明明更加寒凉,乔媛来京后,天天在暖烘烘的宫殿里,哪里会有什么不适应?
倪神医说她身体无大碍,但是她还总是一副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样子,难道是装的?
一时间,旁人再看向乔媛,都难免带上几分怀疑的眼色。
乔媛花容失色,紧紧捏着倪神医遗落的手帕,心跳不由加剧,有一种自己的小秘密被发现的惊慌和恐惧。
毕竟面前根本不是什么和颜悦色的老太太,而是把握后宫多年的太后娘娘。
乔媛摇摇欲坠,扶着心口站起来,那虚弱的的样子有不像是作假。
太后示意宫婢去搀扶她,本来还想跟倪翊说两句场面话,结果对方急着离开,她便也不留着他。
另一边,时玥被裴应带去一座假山旁。
时玥将自己被楚子安救回王府的事情跟他说完,他转身看着她,剑眉紧锁,神情带着愧疚,“姐姐,你受苦了。”
“这不是还活着吗?”时玥露出一个笑容,嘴角轻浅的弧度几乎要溶于皎皎月色之中,她再开口,语气已经带上几分凄然,“跟我说说凉州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