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你会亲自来掺和这种事,躲在暗处操控或许还能留下一命,非要自己跑过来……真是大错特错了。”
“咳咳咳……”
时钧野一阵重咳,口中吐出不少血沫,大抵是伤到了肺部,空气进出困难。
他恨恨地盯着时浅渡:“不亲眼看你死,无法解我心头之恨……!本来少国主的位置……应该属于白樱未诞下的孩子的……”
“呵,看你这个样子,还以为你有多爱这位白樱呢。”
时浅渡居高临下地垂头看他,脸上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弄笑意,轻扯了扯嘴角。
“你打着为白樱报仇的旗号,跟杀死她的仇人颠鸾倒凤……不知道她若是泉下有知,会不会认下你这种[深沉的爱意]……”她不屑地眯眯眼睛,“你真叫我恶心。”
“你……不准侮辱我对白……呃!”
时钧野对她怒目而视,却被那把漆黑的长刀深深地插进了心脏。
他瞪大着双眼,死死盯着时浅渡,到死也没能闭上。
时浅渡歪歪头,懒洋洋地笑:“死不瞑目才是最合适你的死法。”
顿了半晌,她又叹了一声,怜惜地摸了摸自己的爱刀:“委屈你了小明,沾上这种人的血,恶心坏了吧”
另一边,江景然一众远远地瞧见山上起火,顿时觉得大事不妙,连忙带兵上山。
待他领着一众士兵来到半山腰的寺庙上时,远远的见到时浅渡手持长刀立于无数死尸之间,地上的鲜血交汇在一起,染红了正片土地。
血泊中掺杂着不少黄白的污秽痕迹,不只是被削开了脑袋还是被砍破了肠子。
令人作呕的味道充斥在空气中,让不少随行上山的将士忍不住干呕几声。
江景然一眼就看到了倒在血泊之中的时钧野,瞳孔一缩,当即跪倒在地。
“殿下!恕臣救驾来迟!”他心中骇然,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得双手抱拳在身前,低低地垂下眼眸,不让自己去看眼前的场景。
殿下杀了时大将军!
时大将军本应守在宫中,出现在这里,莫非是……
他不敢往下去猜,连忙打住了自己的思想。
“不迟,时间刚刚好,把这儿清理了吧。”时浅渡瞥瞥地上的数具死尸,“请最好的仵作验尸,把身份都锤得凿凿的,然后挂在街市里,让那些暗地里支持时钧野的大臣都好好看看。”
她说完,目光落在旁边抖如糠筛的卜人身上。
缓缓迈开步子,她停在卜人身前,用刀背挑起他的脸:“抬起头来。”
豆大的冷汗从卜人的额头上滑落下来,他颤抖得牙齿都撞在一起:“殿殿殿殿下……是大将军时钧野逼臣这样向国主大人禀告的啊……”
一阵潄漱的声音响起,平地之上兴起一股腥臊之气。
时浅渡嫌恶地蹙蹙眉头,遮住鼻子:“回宫后,你就跟我父王说,我命里的劫数已经顺利躲过,未来的障碍也已经扫清,还有将星降落,可助我成大事,听懂了吗”
卜人猛地一抖身子,赶忙匍匐在地,连连磕了好几个头:“臣懂了,臣懂了!”
他的余光瞥了瞥倒在旁边死都不能瞑目的时钧野,肩膀都是一颤。
未来的障碍……指的就是时钧野么
他们这位少国主殿下,实在是太吓人了啊!
时浅渡轻哼一声:“行了,都不用跪着了,各干各的事情去吧。”
……
呈国王宫大殿之上。
时胜德坐在最上方的王座上,半倚半靠着身子,眼袋深重,浑浊的眼里满是血丝。他白日里昏昏欲睡,晚上又因为一身病痛而难以入眠,时间长久下来,身子越来越虚弱了。
他轻轻地咳嗽几声,拿着手上的牛皮地图看了半晌。
片刻之后,他抬起头,往下下首跪着的男人:“所以说,张将军是诚心来投奔我呈国的”
“正是,我以为,国主大人手上的城防图,已经可以表明我的态度。”
张穆梁垂首回答,不卑不亢。
时胜德突然把牛皮地图猛地拍在桌案上,发出“砰”的一声重响。
他又是一阵咳嗽,指着跪在下面的张穆梁,语气不善:“你背叛了自己的国家,背叛了效忠的主人,又怎知我呈国会留下你这等不忠不义之人”
张穆梁开口时,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气势:“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我为兴国立下汗马功劳,却难以得到国主信任,如果我没有及时察觉逃出兴国,而是一位地愚忠,此时恐怕早就命染黄沙。一介武人没有战死沙场,而是死于王上的不信任,这才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自从临台城一战之后,几位早早就视他为眼中钉的将军数次向兴国国主挑拨,竟是合谋把败军之事推诿到他身上,说是他同呈国少国主勾结,十万大军才会仓皇败北。
兴国如今能有如此广阔的国土,有一半都是他领兵驰骋沙场打下的,他以为自己能得到国主的信任,却不想等待他的是一场持久的暗杀!
无论如何兴国已经混不下去了,他便想起那天呈国少国主的话——如果在兴国混不下去了,欢迎你来找我。
反正他已经被人扣上了“勾结呈国少国主”的帽子,污名已在,何不顺水推舟
张穆梁眼中一片坦诚:“此前临台城一战,贵国少国主殿下曾向我发出邀请,不知如今是否还作数”
时胜德定定地看他片刻,忽然低声地笑起来,笑了几声,又呛到一下轻咳起来。
“渡儿能得如此良将,是她的幸事……咳咳,是我呈国的幸事!”
他想站起来,亲手去将张穆梁扶起来,然而苍老褶皱的手撑在王椅上,撑了两下,最终还是在身旁老太监的搀扶下勉强起身。
自知身体不行,他叹了一声:“罢了,你们快扶张将军起身。”
“谢国主大人。”张穆梁在一个小侍的虚扶下起身。
时胜德坐回王椅上,接过老太监送来的温水,浅饮两口润了润嗓子。
他看着恭恭敬敬立在下位的两个精悍男人,缓声嘱咐道:“你们两个,在临台城时是对手,从今以后便成了同僚,万不可心生嫌隙。”
直到此时,他还在为时浅渡未来的事情担忧。
陆苏北、张穆梁两人侧眼对视一眼,同时抱拳:“臣等必将为少国主殿下尽心尽力,不敢有半刻疏忽。”
“报——!国主大人,凤栖山来报!”
一道焦灼慌张的声音传来。
陆苏北猛地回过头,盯着殿外的人一路小跑进来,跪倒在地上。
来人这么慌张,可是殿下有受伤!
他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快快来报。”时胜德用尽全力撑起身子。
“少国主殿下在寺中祈福时遭遇埋伏,是……是时钧野大将军带人设伏,如今已经被少国主殿下赐死,连同数十死士的尸首运回城中。”
听到最后也没有自己最关心的事,时胜德气的重重咳嗽起来。
“渡儿的情况呢!说最重点的!”
“少国主殿下她无碍,请国主大人放心!”来人赶紧答。
殿中几人纷纷松了口气。
时胜德跌坐回王位上:“渡儿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若是因为这次祈福,而让时浅渡折了性命,他可怎么是好啊!
还好没有事,还好。
“殿下策马回城,江小将军已经先行带人去搜查大将军府,约莫再有一个时辰,事情便能水落石出,殿下特命臣为国主大人带话,希望国主大人可以召集朝臣于殿上。”
时胜德抬手:“宣。”
一个半时辰后,时浅渡便身着那身大红的衣裳迈着大步走进宫中,她背脊挺直,眼角微微地上挑,露出几分胸有成竹的悠悠然之感。
殿中的朝臣们纷纷禁了声,冲来人微微弯下腰。
他们都有自己的关系网,再加上这下午时分,国主忽然宣召群臣,必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众人都纷纷察觉到,头顶上的天就要变了。
陆苏北站在最角落的位置,全部的心神视线都被那抹红色吸引过去。
殿下简直太适合红色了,他想,简直让人移不开眼睛。
“父王。”时浅渡轻轻躬身,冲身后的江景然招招手,“上证据。”
江景然立刻将一箱子铁证全都呈上前,放在了王座之前。
那箱子最上面立着一块漆黑的小牌子,有心人稍微仔细看看,便能发现上面明晃晃的“白樱”二字,顿时吓得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了。
时浅渡把箱子往前推了推:“我于凤栖山上遭到突袭,幸有江小将军及时赶到。主谋时钧野在死前曾表示,他是因为对已故白樱的死耿耿于怀,故而一直寻机刺杀我和陈夫人,现如今已经是人赃并获,请父王明察。”
江景然心里一跳,忙在心中道:不敢不敢,都是殿下一人的功劳,他们只是帮忙收收尸罢了。
老太监眯着眼睛看见拿立牌上的字,肩膀一哆嗦,简直不敢上前把立牌呈给时胜德。稍微磨蹭了两秒,他这才战战兢兢地双手捧起立牌,呈递了上去:“国主大人,这……”
不敢再多说半个字了。
时胜德把立牌拿在手里,苍老衰败的身体轻轻颤抖起来。
“私自供奉已故国夫人,还妄图残害我渡儿……”
他奋力将立牌一扔,那刻着漂亮字迹的牌子摔到地上,滚了两圈。
“给寡人好好地查!同党一个都不留!”
他心中一阵后怕。
虽然一直觉得时钧野不是一个容易掌控的人,但他从没想过,这么多年以来,甚至早在时浅渡还未出生的时候,时钧野就已经恨上了她!
还好他从前一直对这个最后的女儿爱护有加,身边的护卫众多,不会给人下手的机会。
震怒之下,朝臣们纷纷跪倒在地:“请过主大人息怒,保重龙体啊!”
“国主大人,臣有一喜事相奏。”
在时浅渡的眼色下,卜人壮着胆子上前一步,拜倒在地。
他的手都还在打颤。
时胜德一手撑着额头,挥挥手:“说罢。”
“国主大人,经凤栖山一事,臣已经为少国主殿下重新进行卜算,见殿下命里劫数已然顺利躲过,障碍扫清,同时亦有将星冉冉升起,可助殿下荡平中原,成就大业!”
“当真”时胜德的倦容上终于露出笑意,眼角、脸上皆是重重叠叠的褶子。
“臣万不敢欺瞒于国主大人啊!”卜人叩首。
“好啊,好啊。”
时胜德似乎终于放下心来,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望着时浅渡的目光充满慈爱和欣慰。
他最是宠爱的好女儿啊,终有一天可以继承他的大业。
……
或许是因为此生唯一的心事已经落下,时胜德自凤栖山一事后,身体愈发衰败,甚至于免了早朝。还未等到逆党被追查彻底,他便在宫中咽了气。
据跟在他身旁的老太监说,他是笑着去的,似乎此生并无遗憾。
六月初,国主薨逝。
两日后,国主生前最宠爱的陈夫人思虑过剩,跟随王上而去。
少国主时浅渡继承王位。
为稳定人心树立威仪,她直接派陆苏北与张穆梁共同带兵出征,讨伐在国丧期间屡屡扰乱边境的的裴国。两人都是文武双全的将帅之才,前后不过半年时间,就一举吞并裴国,扩大了呈国版图,引得中原不少国家心中惊骇。
时局变化无偿,曾经安于一隅的呈国直接打破了曾经的中原版图。
时浅渡在京中也没闲着,率先把记忆中的考学制度详尽地写下来,交给江景昀着手操办。
她需要有真才实学的官员,而不是承蒙祖荫的废物。
朝中曾和时钧野勾结的官员被一个个地揪查出来,时浅渡倒也没有立刻将他们换下——毕竟,若是忽然换这么一大批人,考学制度还未成型,朝官青黄不接,没有合适的人选。
唯独一个人不同,那便是同时钧野勾结最密切的司寇陈昭和他的大好儿陈斯寒。
把他们单单拎出来,也算是杀鸡儆猴了。
在陆苏北领兵大胜归来后,她直接把这两个人丢给陆苏北处理。
夜幕降临,宵禁开始。
一人骑着高头大马一路疾驰在无人的街市中,直到王宫门口才停下。
守门的将士顿时长矛一横,严肃地大喝一声:“什么人,竟敢夜闯王宫!”
陆苏北从马上翻身而下,掀开帽子,露出那张带着锐意的脸:“是我。”
“原来是陆大人,是下官怠慢了。”
两名守卫连忙抱拳行礼,为他打开了宫门。
“陆大人请。”
陆苏北步行走进王宫。
从头到尾,脸上都不曾有什么表情上的变化。
然而就在王宫大门缓缓关上的时候,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两个守卫的低声交谈——
“陆大人可真是上得了战场下得了床榻啊。”
“可不是么,在外忙到这么晚了,还要进宫侍候国主大人。”
陆苏北脚下一个趔趄,烧得脸上发红。
他有点不自在地扯扯身上的斗篷。
原来宫中的其他人,和朝堂上的臣子们,竟然都是这么想他和殿下的么……啊,不对,现在应该成为国主大人了。
他抿抿唇,还是觉得唤作殿下更让他觉得亲切。
他一直以来都对时浅渡的作息习惯无比了解,知道这个时间,时浅渡大都在读读书、写写字、玩玩那些小玩具,于是加快脚步一路奔着中光殿过去。
“国主大人。”他轻轻敲了敲门,静候在门外。
“进来吧。”时浅渡的声音响起。
陆苏北步入殿中,就见到时浅渡正抱着一只大胖兔子,几乎把整张脸都埋在这只雪白雪白的小兔子身上,笑得满脸开心,掩饰都掩饰不住。
见他进来,时浅渡松开手,那只快要被闷到窒息的兔子飞快地蹿了出去,几下就跑到了陆苏北的面前,被他一下子捞起来抱在怀里。
“国主大人……这是”
“噢,是江景昀怕我觉得无聊,就送进来一只兔子供我解闷。”时浅渡看着那只在陆苏北怀里乖乖巧巧的小兔子,“可惜它好像不是很喜欢我。”
撇了撇唇后,她又道:“你叫国主大人我好不习惯啊,不然还是叫殿下好了,我觉得更顺耳。”
原来殿下也是那么认为的么!
陆苏北眉梢眼角露出淡淡的笑意,大掌轻轻地揉捏在怀中小兔子的柔软皮毛上,他问:“殿下可是喜欢兔子这样的小动物奴可以为殿下去寻些听话的送入宫中。”
“哎呀,算了算了,就这只吧。”
时浅渡默默地叹了一声。
陆苏北有点失落,低垂着眼眸,手指依然轻轻地抚弄在小兔子雪白雪白的皮毛上。
这次是被江景昀抢先了,他应当更早发现殿下的喜好才对。
上任国主时胜德走得突然,还没有来得及给他的殿下和江景昀赐婚。然而国主薨后,殿下需要守丧三年,这三年之中便如论如何都无法纳新人入宫。
直到目前为止,能随意出入王宫的外男,也不过只他一人而已。
这便说明,他在殿下心中是与旁人不同的吧。
他用药浴调理身子已经两月有余,还跟宫中的嬷嬷学了不少东西……
应该借着殿下无法纳人入宫的这段时间,垂怜于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23:59:52202--423:59: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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