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楚涵没说话,起身在衣柜里找出一件。
张鹏飞换上干衣服,还挺合身的。他并不知道,这套名牌西装,就是贺楚涵替他准备的。
“楚涵,我希望你早点清醒过来。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张鹏飞说完就下楼了。
贺楚涵呆呆地站在床边,是啊,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呢?
张鹏飞下楼的时候,发现二老看自己的目光有些怪异,他也不好解释什么,只是尴尬地笑。二老偷偷地观察着张鹏的脸色,想从中窥探他和女儿的进展。大家都是过来人,二老不免有些失望,看起来没办什么事嘛!
吃饭的时候贺楚涵才上来,一句话不说,连对小鹏都爱理不理。贺母又偷偷地打量着女儿的神色,可惜再次让她失望了。贺楚涵知道母亲的意思,没好气地说:“你们不要听小鹏乱说话,我们什么也没做!”
张鹏飞正在喝汤,呛得差点吐出来,心说有你这么解释的嘛,这不是越描越黑吗?果然,贺家二老全都忍着笑,摆出一幅理所当然的表情。贺保国摆摆手说:“什么做不做的,鹏飞又不是外人。”
贺楚涵一听这话哪还有心情吃饭,放下碗筷说:“我不吃了,气都气饱了!”
贺保国摇摇头,歉意地看向张鹏飞说:“鹏飞啊,她都让我惯坏了,你别往心里去。”
张鹏飞点点头,说:“我相信她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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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鹏飞在贺家用过晚饭,便出来面见韦远方。韦远方的办公室晚上永远都亮着灯,在古朴的氛围中,散发着首长永不停歇的工作精神。
韦远方没有看文件,而是在办公室里散步,倒背着双手若有所思,看样子在想事情。看到秘书把张鹏飞领进来,韦远方伸出手来说:“西北的风很大吧?”
“嗯,比我想象中还大。”张鹏飞双手握住首长的手。
“你刚回来也没让你休息,我知道你很累。”韦远方很体贴地说道。
张鹏飞摇摇头,说:“和首长比起来,我这点累算什么啊,您忧心的是整个国家,而我呢……只不过是您手下的一员冲峰的将军而已!”
张鹏飞一脸微笑,几句话而已,便拉近了他与韦远方的关系。这便是马屁与马屁的不同。
“呵呵,来吧……我们休息一下,下盘棋。”韦远方首先坐了下去。
张鹏飞坐在他的对面,两人相视一笑,并不像上级与下级,更像是一对好朋友。两人展开棋局,缓慢而认真地排兵布阵,偶尔交谈几句。
韦远方先开的口:“这次回来不用再等了吧?我想以你的智慧,情况应该了解得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赴任?”
如果外人听到韦远方现在的语气肯定会大惊,因为他是商量的语气,而不是命令的态度。
张鹏飞若有所思地摇头道:“能再等等吗?”
“还等什么?”
张鹏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就这么两手空空的过去,没人当回事,怎么也要拿过去一些礼物,让大家感觉到首长对我的支持啊!”
“呵呵……你到是会挑时候开口!你说得有道理,中央对你的重视就是对西北的重视。”韦远方点点头:“有什么条件说吧,我和振国同志商量一下。”
张鹏飞先没有谈这个话题,而是说:“首长,我觉得对于西北的方针策略要改变,现在不是稳定大于一切的时候,现实表明所谓的强硬手腕所创造的稳定只能保证一时,没有从根上解决问题。”
“看来我没有选错人,”韦远方对张鹏飞的态度很满意,“你详细说说吧。”
张鹏飞说:“我们国家通过了很多的磨难,建国时间并不长,对于边境的一些少数民族治理,在初期缺少经验,从一开始的军管,到后来的支援――也就是中原民族移民边疆,发展支持建设,再到后来的大开发战略,其实我们的根本目的或者说对少数民族的政策只有一条:稳定压倒一切。在一段时期内,这甚至是我们整个国家的战略。”
“嗯,确实是这样,我们的前辈经历了战乱,好不容易打出了和平,稳定自然是首要任务。”韦远方很喜欢和张鹏飞谈话,能谈到要点不说,还直来直去,好像在张鹏飞的心中就没有什么顾忌。
张鹏飞接着说道:“是啊,那个时候稳定是必须的,但如果永远单一实行这一政策,而不是有效地才取根治的办法,从法理上进行制约,稳定也只是暂时的。社会发展到现在,发展与稳定并重,甚至要排在稳定之前。这一点中央近年已经有所考虑,就像支持延春的建设一样,只有在发展起来之后才能解决民生和遏制分裂,这应该是我们的新思路。”
韦远方看了张鹏飞一眼,摆手道:“国家对于边疆地区的发展一直都很看重,几十年来投入的钱可不少啊,同时也扶持了很多产业,但效果并不明显。”
“这还是因为对边疆的治理思路问题,其实在我们的骨子里,当年所搞的发展并不是为了发展而发展,而是为了稳定而搞的发展。请恕我直言,我们当年的思路很简单,觉得只要让群众吃饱饭,有房住,他们就会稳定下来。这是最基本的要求,现在也基本上达到了这一要求,可是呢?各路反对势力通过几十年的休养,反而在这个时候跳了出来,因为我们没有满足他们精神世界的需求。长久以来,我们的所作所为,并没有深入他们的心。长久以来,我们把边疆当成了一个异类,并没有同中原民族融为一体,这种现实令少数民族不满。我们所谓对他们的优待,其实是一种拉拢。从他们的精神层面上来讲,我们搞的发展是为了我们自己,而不是为了他们,这与他们的精神需求是背道而驰的。”
张鹏飞的话就像子弹一样射在韦远方的身上,这话可是犯了大忌讳,换作任何一个人也不敢讲。这是**裸的打脸,张鹏飞直接否决了之前的政策,这不是与大家对着干吗?但是韦远方并没有生气,而是反复咀嚼着他的话,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张鹏飞喝了口茶,说:“要想得到他们的认同,就要在他们的聚居地实行适合他们的法律,但不是偏袒。另外,我们一直以来都没有处理好发展与稳定的关系。吕老书记的手腕很强硬,在西北二十年,保证十几年的平稳,然而现在的群众所求已经不是单单吃饱饭这么简单了。其实说句不该说的话,民族歧视,在哪个国家都存在。”
“我们要想改变现状,就要从他们的精神层面出发,想他们所想,与他们结为一体,从各个层面上让他们觉得与中原民族没什么两样。虽然他们落后,但这些都是暂时的,我们要让他们恢复自信。”
“你的意见我明白了,中央也考虑到了发展思路上的问题。你在延春的成功给我提了醒,”韦远方说道:“我支持你的想法,下面说说具体做法吧。”
“还是要借用舆论传达我们态度的转变,让他们明白我们对西北足够的重视,并已经改变了发展策略。另外要加深对外来企业的控制,西北地大物博,资源丰富,可几十年来越是资源丰富的地方越是贫穷,在不少当地人看来是外来人掠夺了本属于他们的财富。还有我们对他们感观上的认识也有问题,总之需要改变的东西有很多,只要摸对了方向,就要进行一条条政策的实施。”
“那你就一条一条的说……”
“我给你举个例子吧,西北以安族人为主,这个民族近年外出打工的也不少,可是同其它省份的打工族相比,他们受到了不公等待遇。有些大城市的招工企业,直接在招聘广告中写到‘安族人除外’,您说……这表示着什么?”张鹏飞痛心地说道。
韦远方沉重地点点头,说:“你的分析刻骨铭心啊,我没想到内地对安族人的反感会这么深!我知道,安族人到内地后,有很多干起了偷盗、拦路抢劫等,这让内地人对他们产生了恐慌。”
“小偷难道只有安族人?其它的民族其它的地区就没有?可是为何单单对安族人如此反感?这与政策有关,另外我们的法律也促使了这种现状的形成!”
“哦?”
张鹏飞叹息道:“其实从您刚才的态度上,我们就可以知道,您、我……等等,所有的内地干部,对安族人都存在误解。一提起他们,我们首先想到的是不好的事情,这是很不正常的现象。当然,这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错,这是几千年来,中原民族文化观念所造成的偏见。”
韦远方佩服地说:“鹏飞啊,你真的没有白学哲学,你的分析抛开了单一的政治观点,而是从民族、文化等多个层面进行了系统的解释,理论非常站得住脚!看来我以后有机会,也得让穆老给我讲讲课!”
“当然,也是因为我们在法律上对他们的宽荣,促始了犯罪的行成。”张鹏飞看了眼韦远方,解释道:“改革开放以后,我国出台了一份文件,称为两少一宽,对少数民族中的犯罪分子要坚持‘少杀少捕’,在处理上一般要从宽。这样的条例使得各地警方在处理少数民族特别是一此敏感民族的犯罪分子时心存压力,不敢放开手脚。”
“嗯,这方面我知道一些。”
张鹏飞皱眉说:“这套政策出发点是以温和的方式处理安族等少数民族犯罪的问题,以求得到善意的回报,加强民族团结。但实际上,却得到了适得其反的效果。边疆民族文化水平低,他们理解为犯罪也不会受重罚;而公安机关也不深入追究免得引起所谓的民族问题,因此部分少数民族不法分子越发猖狂。”
“就比如刚才我说的小偷小摸,街头打架强买强卖等问题吧。这些人只要不是杀人等重罪,抓进去之后教育一番即无罪释放而不用承担任何社会责任。等他们出来后便越发胆大,什么事情都敢做。再被抓进去,仍然是以教育为主,可这种教育其实起不到什么作用。这样就形成了恶性循环,问题也就越来越突出。在法律不管的情况下,受害者对这个民族自然产生了不良心理,对他们歧视。这样的现象一环套一环,说到底还是政策的失误,渐渐使中原主体民族对一些少数民族产生了怨恨,这种怨恨又让少数民族不满……”
韦远方端起茶杯,叹息道:“说了这么多,谈谈你的改变方针吧,鹏飞,我知道你已经想好了对策,今天先简单的谈谈,回去后写出来让大家研究一下。”
张鹏飞心中一喜,微笑道:“这就是对我的支持了!”
“我们把这个难题交给你,就一定百分百的支持!”韦远方一锤定音。
“首长,我心里是有点想法,那就和您谈谈……”张鹏飞说了一大堆铺垫,现在终于开门见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