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1章 天机</p>

铜钱静静躺在墨画白皙的掌心，明明很轻薄，但又仿佛重若千钧。</p>

墨画心里一时五味杂陈。</p>

“可是……”墨画随即心中疑惑道，“这枚纳子戒，之前我翻过无数遍，里面绝没有其他东西……”</p>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一枚铜钱？”</p>

这枚铜钱，究竟是怎么出现的？</p>

是师父特意藏起来的？</p>

墨画又摸了摸自己的右手大拇指。</p>

拇指之上，那枚古朴的扳指，平平无奇，却又无踪无形。</p>

但它喝了自己的血，与自己血脉相连，也只有自己能看到。</p>

“这枚纳子戒，是不是还藏了其他秘密？”</p>

墨画沉思片刻，默默叹了口气。</p>

时间不够了，他来不及多想了，再磨蹭一会，令狐笑和小木头，怕是就被送进万妖谷深处，再也出不来了。</p>

自己想救，也回天乏力。</p>

墨画又端详了一下手里的铜钱。</p>

往事一一回溯在脑海。</p>

他这才发现，这枚铜钱，自己见师父用过。</p>

那还是在五行宗。</p>

自己用张家空白的僵尸祖师图，封了五行源纹，形成“五行阵流图”，拿给师父看时。</p>

师父曾取出几枚铜钱，摆在桌上，布成玄妙的阵局，镇住了五行源纹，让其不敢造次。</p>

那个时候，自己什么都不懂。</p>

不明白这铜钱是什么，也不明白，铜钱摆阵，到底有什么用。</p>

现在细细琢磨起来，师父以铜钱布下的，应该是一种天机格局，借此锁住了眼眸一般的五行源纹的因果。</p>

这应该也是“天机衍算”中的一种。</p>

墨画将这枚铜钱拈在手里，感知着冰冷铜钱上，残留的记忆的温度，心中感慨，同时又有些犯难：</p>

“这枚铜钱，要怎么用？”</p>

高深的天机算法，自己一窍不通。</p>

师父洞悉天机，运筹帷幄，指掌之间，逆转吉凶的本事，自己也一点没有。</p>

学也不知怎么学……</p>

那就只能“碰运气”？</p>

墨画记得，别人都是抛铜钱，以正反面来定吉凶的，自己也试试？</p>

黑夜深沉，万妖谷血腥。</p>

谷口宛如妖兽的血盆大口，似乎不要多久，就会闭合。</p>

“时间不多了，死马当活马医吧……”</p>

墨画将铜钱握在手心，心中默念：</p>

“天机一线，衍算因果，以铜钱正反，卜万妖谷之行的祸福，正面为吉，反面为凶……”</p>

而后墨画瞳孔深邃，神念化身，披上三重诡影。</p>

眼眸之中，天机纹理浮沉。</p>

瞳孔深处，淡淡金色显现。</p>

以天机衍算和天机诡算融合，催动近乎神明的神念，以“铜钱”为媒介，窥测自身的因果。</p>

随后墨画手指一弹。</p>

铜钱抛在空中，不停翻转，原本一切寻常，但转瞬之间，变化骤生。</p>

密密的因果线，在上面纠缠，吉凶不停翻转……</p>

一道宛若大道黄钟的嗡鸣声骤然响起。</p>

墨画瞳孔猛然一震。</p>

那一瞬间，天旋地转，两仪分判，似乎有什么东西划开了他的识海，割开了世间的表象，沟通了冥冥之中的深邃气机。</p>

墨画仿佛看到了日月流转，漫天繁星。</p>

看到了苍茫大地，芸芸众生。</p>

看到天地万物，天下苍生，无数因果循环，汇聚而成的一条，悬天而起，横贯天地的“银河”。</p>

如同天地至理一般，无比绚烂，无比瑰丽，无比深邃。</p>

冥冥中，墨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悟。</p>

这条因果的“银河”，便是天机！</p>

天地为局，众生为子，因果纵横，汇入天机。</p>

浩瀚如银河的天机之中。</p>

自己既是棋局上，一枚不起眼的棋子。</p>

但与此同时，自己却也坐在棋局旁，手中拈着一枚棋子，在断自己的吉凶……</p>

在通过自己衍算的因果，拨动天机……</p>

……</p>

道州，天枢阁。</p>

正在棋盘前打瞌睡的阁老，猛然睁开双眼，目光茫然之中，掺杂着一丝不可思议。</p>

“有人……在用天机衍算？！”</p>

“真正的天机衍算！”</p>

阁老目光颤动，心中悸然。</p>

那人命格已断，因果断绝，生机已然泯灭，这世上，还有谁会天机衍算？</p>

又到底……是谁在算？！</p>

他抬头望天，见漆黑的夜空之上，果然有一处星象，十分微弱，但透露着一丝独一无二的玄妙的光芒。</p>

“还很稚嫩，不知掩饰……”</p>

老者枯坐棋盘之前，几次三番，生出一种冲动，想去算一下，算一下这微弱的星光，到底是谁。</p>

算一下，那人生机断绝后，到底还有谁，能学会真正的天机衍算。</p>

算一下，这天机之中，微不可察的“变数”……</p>

但他最终，还是克制住了。</p>

阁老忍不住看向桌面。</p>

桌面上，有一个烛台。</p>

烛台鹤纹云流，龙飞凤翥，异常华贵，与这朴素的居室，显得有些格格不入。</p>

烛台里面，刻着一副特殊的阵法。</p>

这还是当年那人才华绝艳，意气风发，在天枢阁任监正时，特意送给自己的。</p>

只是如今，这烛台用了太多年，已然太陈旧了。</p>

甚至烛火，也微弱至极。</p>

阁老默然思索片刻，声音苍老，近乎低不可闻地喃喃道：</p>

“火苗太弱了，怕是风一吹，就灭了……”</p>

所以，让它慢慢地烧吧，一点点地烧……</p>

华丽古旧的烛台之中，微弱的火苗，轻盈活泼地在跃动。</p>

阁老微微一笑，半是感慨半是自嘲道：</p>

“活得太久了啊……”</p>

“年纪比我大的死了，年纪比我小的也没了，本来都觉得，活着也无大趣味了，过一天是一天吧。”</p>

“但没想到，人世间，有趣的事还是挺多的。”</p>

“只要多活，活得久点，总能遇到……”</p>

说完，阁老竟觉困倦全去，也久违地来了兴致。</p>

他浑浊的目光，微微明亮，看向面前的棋盘。</p>

棋盘上，是一副尘封了许久的残局。</p>

这个棋，是阁老一个人在下。</p>

但这個局，下棋的人有很多。</p>

只不过，他们都不知是什么身份，不知坐在哪里，更不知有何图谋。</p>

以归墟为引，以天地为棋，这第一局，开始了……</p>

阁老饶有趣味地感慨道：</p>

“不知多少年，没真正地下棋了，也不知棋艺生疏了没……”</p>

他拈起一颗棋子，置于棋盘。</p>

许久不动的残局之上，终于开始落子。</p>

而棋盘附近的桌面上，摆着一份乾学州界四大宗提议的“宗门改制”的玉简……</p>

……</p>

炼妖山，万妖谷前。</p>

铜钱在空中翻转，因果气机纠缠，吉凶几经变换，最后落在了墨画的掌心。</p>

是正面。</p>

墨画有些意外，“竟然是‘吉’？”</p>

而且干净利落，没有一点波折。</p>

万妖谷是“大吉”之地？</p>

墨画抬头向远处看了看。</p>

远处漆黑的夜中，万妖谷白骨铺地，血气冲天，狰狞的妖修遍地，血腥的妖气森然。</p>

谁家的“吉地”是这副模样？</p>

墨画不知说什么好。</p>

自己第一次算吉凶，就算错了？</p>

“可也不应该啊……”</p>

适才那一瞬间，墨画仿佛沟通了天地气机，看到了天地之间，苍茫浩瀚的万物因果。</p>

虽然只有那一瞬，也只看了那一眼。</p>

而后一切都消散无踪。</p>

但墨画那一瞬间，真的有种“洞彻天机，遍循因果，祸福一念，吉凶在握”的错觉，感觉自己可厉害了。</p>

至少那一刻，自己的天机衍算没问题。</p>

即便算不太准，但也不可能错得太离谱。</p>

“莫非万妖谷只是表面看着凶险，但其实是个充满机缘的好地方？”</p>

墨画皱了皱眉，又心道：“罢了，反正怎么都要去一趟。”</p>

“既然算了一卦，没有‘凶兆’，那进去看看便是了……”</p>

铜钱是师父留给自己的。</p>

即便不相信自己，也要相信师父！</p>

而且说起来，万妖谷里，一共三个妖修长老，如今出去了两个，还剩一个。</p>

理论上来说，自己只要避开这一个妖修长老，万妖谷内的危险，便会大幅下降。</p>

而万妖谷的规模，看起来很大。</p>

偌大的山谷，自己也不会真的那么背，会被这唯一的一个妖修长老逮到吧……</p>

墨画微微颔首。</p>

白骨道上，封着小木头三人的棺材，锁在一辆车上，被几个妖修拉着，正一步步向万妖谷走去，越来越远，快要看不见了。</p>

事不宜迟，墨画立即动身。</p>

他施展着小五行匿踪术，隐匿着身形，并裹着画上神道阵法，且抄袭了阵法序列的妖修黑袍，自大树下跳下，轻盈落地。</p>

落地之后，墨画左右看了看，确定没其他妖修，这才小心翼翼地迈上白骨通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