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画皱眉，“道廷司不管？”</p>
老于头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些苦涩：</p>
“小兄弟你不明白，我们这种不住在仙城里，散居在外的修士，是没有‘修籍’的。”</p>
“无籍修士，道廷司的管理是很松散的，失踪了，或是死了几个，也没人知道。”</p>
“甚至是……”</p>
老于头目光有些漠然，“整个村子都死了，道廷司也可能过了数月才会知道……”</p>
墨画心中一寒，忙问道：</p>
“之前有过这样的事么？”</p>
老于头一怔，“什么事？”</p>
墨画低声道：“整个渔村都死了……”</p>
老于头讪笑，“我就这么一说，你这孩子，别较真啊……”</p>
“哦。”</p>
墨画轻轻松了口气。</p>
可随后墨画又有些疑惑，“灵鱼……应该挺贵的吧，为什么渔修还是这么穷呢？”</p>
墨画记得之前在清州城，顾师傅在仙鹤楼请他吃饭，一盘灵鱼值不少灵石。</p>
老于头摆手道：“那是附近的家族在卖，一尾灵鱼送进膳楼，能赚个十几灵石，上百灵石都有。”</p>
“但是我们这里，一尾一品灵鱼，只赚个一分灵石，一尾二品灵鱼，赚个一枚灵石就不错了……”</p>
老于头叹气。</p>
“不能自己去卖么？”</p>
老于头摇头，“哪里这么简单，一条两条还好，数百上千条，不早点卖了，就烂手里去了……”</p>
“而且这附近，几个大小家族，早就合伙商量好了，什么年成，什么价钱，都是由他们定。”</p>
“我们哪里决定得了。”</p>
“一旦想些其他手段，想多赚点灵石，就会被暗中报复……”</p>
老于头说完，看着墨画，语重心长道：</p>
“所以小兄弟，一定要在宗门里好好修行，将来修为高了，才没人敢欺负你。”</p>
墨画看着老于头，心情有些复杂。</p>
修士修为高了，倒是不会受人欺负，但自然而然反，就会想着欺负别人。</p>
欺负的就是你们这样的人啊……</p>
之后两人又聊了一会天，过了正午，渔修们就又要干活了。</p>
于大河去下河了，老于头似乎下午有些事，却留了下来。</p>
墨画反正要在渔村里等过江龙，索性也没走，而是坐在院子里，和老于头闲聊。</p>
老于头活了一辈子，见过不少风风雨雨。</p>
“现在的日子，虽苦了些，但也不错了，至少一家人在一起，还有口饭吃……”</p>
“要是放在以前，烟水河泛滥成灾，天天狂风暴雨的，才真不是人过的日子……”</p>
“哦哦。”墨画认真听着。</p>
聊着聊着，忽然远处有一队修士走了过来。</p>
当前一人，中等年纪，穿着体面，大概筑基初期修为，走路时头昂着，看样子似乎是家族修士。</p>
他身后还跟着六人，一个筑基初期，五个炼气九层，块头都不小。</p>
这修士径直进了老于头的家门。</p>
老于头见状，立马一脸赔笑，迎了上去，身子躬得更低了，“王管事，劳烦了。”</p>
那被唤作王管事的家族修士，背着手，抬着头，似乎不屑和老于头说话。</p>
旁边一人道：“鱼呢？”</p>
老于头点头，“在呢，在呢。”</p>
他回到屋内，弯腰提出一个粗麻编织的鱼篓，从里面捞出一条小臂长的，黄金色的，翻着莹莹光泽的，鳞片如莲花般的鲤鱼。</p>
王管事看了眼，满意地点了点头。</p>
旁边便有人笑道：“老于头，不错啊，这么大年纪了，竟还能捉到这尾‘黄金莲花三色鲤’……”</p>
老于头笑得满脸褶子，“运气好，拼了老命，顶着大风大浪，这才捉了这么一尾。”</p>
王管事也颔首道：“不错，有了这尾鱼，少爷今晚宴请世家同门，也不会丢了面子。”</p>
王家的下人，便从于老头手里接过鱼篓，搭着往外走。</p>
老于头恋恋不舍地看着这条，自己赌命换回来的名贵三色鲤，心里多少有些舍不得。</p>
王管家转身欲走，其他人也跟着。</p>
老于头神色微变，但还是赔起笑容，低声下气道：“王管事，这灵石……”</p>
王管家皱眉。</p>
他身后一个王家弟子便道：“三日后，你去王家取。”</p>
“可是……”</p>
“可是什么可是？我王家堂堂三品世家，还能少了你的灵石不成？”</p>
老于头咬牙，“八千枚灵石啊，不是小数，我……”</p>
王管家不理他，径直往外走。</p>
老于头一狠心，拦在了王管家面前，但他不敢发怒，一个劲赔笑，“管事，您行行好……”</p>
“我这灵石，真的急用。”</p>
“我那两个小孙子，我想给他们送进宗门，让他们踏踏实实修行，将来不用过我这样的苦日子。”</p>
“这才拿命，去拼了这一把……”</p>
“这八千灵石，真拖不了……”</p>
王管家脸色一沉，语气轻蔑道：“区区八千枚灵石，我王家会给不起？”</p>
“给的起，给的起。”老于头道。</p>
“三日后，你自己去王家拿。”</p>
他们还是这句话。</p>
老于头却走上前去，死死攥住鱼篓，像是攥着自己的命，摇头道：</p>
“给我灵石，我就把鱼给你们。”</p>
王管事皱眉，有些不耐烦。</p>
“妈的，不识抬举！”王管事身后一个大汉冲上前去，一巴掌扇在老于头脸上。</p>
老于头不敢反抗，他的脸上被扇出了一道五指血痕，嘴角带血，可他不管不顾，只抱着鱼篓，不肯撒手。</p>
他的脸上，已没了笑容，只有麻木。</p>
唯有眼底还存着一丝光亮，似乎这个鱼篓，是他这辈子活着的唯一希望。</p>
王管事啐了一口，“妈的，老东西，又不是不给你灵石，抠抠搜搜的……”</p>
他转头吩咐道：“把鱼带走，他手拦着，就把手剁了，身子拦着，就把身子砍了，别误了少爷的宴席……”</p>
那个王家子弟，就开始抽刀。</p>
墨画目光一冷，十分生气，刚想把手边的碗摔了，但摔之前顿了一下。</p>
自己手里的碗是完好的。</p>
他便重新挑了一个有缺口的碗，往地上一摔！</p>
“嘭！”</p>
王管家几人都是一怔，转过头，这才发现院里还有一个小修士。</p>
墨画却缓缓站起身来，高高昂起头，做出一脸桀骜，十分嚣张的模样。</p>
“哪里来的一群小瘪三，敢抢本公子的鱼？”</p>
王管事面皮一怒，但见墨画虽衣着朴素，但气度不凡，尤其是这嚣张跋扈的模样，不是真纨绔，绝对学不来，便拱手道：</p>
“不知阁下，是哪家的公子？”</p>
墨画心里寻思了一下，理直气壮道：</p>
“顾家！”</p>
王管事目光微凛，询问道：“何方顾家？”</p>
墨画冷哼，“鼠目寸光，乾州还有几个顾家？”</p>
王管事忌惮道：“清州城顾家？”</p>
墨画点头，“算你这个草包，还有一点见识。”</p>
王管事却忽而嗤笑，“撒谎也不撒个靠谱点的，我说是清州城顾家，你就自认清州城顾家了？”</p>
“世家子弟，哪个不是前簇后拥，哪有你这样，孤身一个人外出的？”</p>
墨画轻蔑道：“本公子如何行事，需要向你解释？”</p>
王管事目光一沉。</p>
墨画也不与他废话，很不礼貌地指了他一下，吩咐道：“你们，把鱼留下，人滚蛋！”</p>
他记得，嚣张的世家子弟，都是这副做派。</p>
仗势欺人，无需解释。</p>
王管事有些拿不准。</p>
这小鬼来路不明，按理来说，最好是不轻举妄动。</p>
可若不把鱼带回去，又如何向少爷交代？</p>
王管事忽而心生一计，拱手道：</p>
“敢请小公子告知大名，这样鱼给了公子，我回去也好交代。”</p>
墨画觉得也有道理，便道：</p>
“我叫顾……”</p>
可话到嘴边，他顿了一下。</p>
顾家是怎么排辈分的来着？</p>
用“长”字辈，是不是就跟顾叔叔同辈了？以后我就得喊顾叔叔顾哥哥了？</p>
除了“长”字辈，还有哪些辈分？</p>
墨画有些疑惑。</p>
可就这么疑惑的瞬间，王管事就判断出了，墨画在撒谎，他根本不姓顾，也不一定就是世家子弟。</p>
“这个小骗子！胆大包天！给我拿下！”</p>
王管事厉声道。</p>
几个王家修士闻言，面露厉色，直接就向墨画扑杀而来。</p>
墨画叹了口气。</p>
自己扮演嚣张跋扈的世家子弟，经验还是有些不足，哪有纨绔上来就讲道理的？</p>
直接动手就是了……</p>
墨画心中反思了下，而后手指一点，火球术瞬发而出，一个炼气九层修士，直接就被炸飞了。</p>
王管事目光一沉。</p>
这小鬼……竟是筑基修士？</p>
难怪看不透他的底细。</p>
随后他便沉声道：“小心点！”</p>
筑基就筑基，一个筑基小娃子，还能打得过自己这边一群家族修士么？</p>
可不过片刻，他便神色大变。</p>
墨画站在原地不动，手指频点，法术一个接一个，先是简单废了那几个炼气子弟，然后金刃、水牢、火球、流沙、水箭诸般法术齐出。</p>
王家另一个筑基初期，只一个照面，就被墨画以法术轰炸，狼狈不堪地倒地了。</p>
好厉害的法术！</p>
是灵修！</p>
王管家瞳孔一缩，刚想冲上去，近身限制墨画这个灵修，可转眼就发现，自身被牢牢定在了原地。</p>
墨画目光冰冷，向他遥遥一指。</p>
层出不穷的法术，汹涌而至。</p>
王管事头皮发麻，没过多久，也顺理成章地倒下了。</p>
至此几个王家修士，就被墨画以法术，砍瓜切菜一般放倒了。</p>
墨画点了点头。</p>
他如今已经是正宗大宗门的弟子了，学的是太虚门道统，又从各个罪修身上，集成了百家法术。</p>
一身传承和这些仗势欺人的小家族修士，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了。</p>
一旁的老于头，此时才回过神来，看向四周横七竖八的王家修士，不由目瞪口呆。</p>
他万万没想到，只是来自己家蹭饭的小娃子，法术竟厉害到如此地步。</p>
这么多王家修士，不过片刻全部重伤倒地，甚至都没能让墨画动一下脚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