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话里隐隐的责怪,让顾若的心紧紧的揪了起来。
“卓伯伯,对不起……”顾若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心里的内疚因着卓文山欲语还休的责怪,更重了。
“能来,就好,你方姨不见你,走得不安心哪!”卓文山低低的长叹了一声,就这一声,将顾若的心脏压得紧紧的,久久无法透过气来。
“卓伯伯,我、这就来看方姨。”轻轻的挂了电话,轻转泪眼,看着孟飞雨:“飞儿,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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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伯伯……”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顾若和飞儿来到遇难人员认领间,那个满头白发的老人,还是印象中模样――任何时候都挺着笔直的身子,只是,那笔直的身影里,再不是当年的坚毅,取而代之是的无法以言语形容的空洞与孤独。
“若若,飞儿,你们来了!”想到去世的老伴儿,还有病重的儿子,卓文山看见这两个昔日当做女儿和媳妇来待的女孩儿,眼前,竟又模糊成了当年青涩的年少模样:那样的青春活泼、那样的笑意飞扬。
“卓伯伯,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顾若与孟飞雨疾步上前,拉住卓文山冷硬的大手,一时间,三人相顾无言――一切,还是这般模样:走的走,病的病,死的死!
时光,回不去!
一切,无法如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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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来,就好了,你方姨就惦着你呢!”两个年轻的身影,在他瞬间的恍惚过后,还原成眼前带着一脸伤心表情的成熟模样。
“你看你方姨的右手,一直撰得紧紧的都不肯松开,我想,那定宁宁想要给你看的东西,她回来前就对我说过,偷偷换了宁宁的东西,带着它,我们一起去找你,你一定会答应去看宁宁的……”老人看着老伴儿的尸体和那只紧握的手,一时间,老泪纵横。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应该拒绝余静芳的,都是我害了方姨!”顾若看着方然安静的躺在那里,印象里那个活生生的、笑语连珠的妇人,在此刻,如破败的布娃娃一般,躺在那里没有一点生命的气息,被修复过后的容颜仍掩不住满身可怕的伤痕――顾若捂着嘴,快步冲进了旁边的卫生间,大吐特吐起来……
“卓伯伯,对不起,若若现在有身孕,格外的脆弱些。”孟飞雨忙对卓文山解释着,然后快步跑过去扶住了顾若。
“没事了,我们过去吧。”直到吐得连酸水都没有了,顾若反倒感觉一阵清爽,擦掉不知道是因为吐的时候呛出的还是借这个机会痛哭出来的泪水,拉着孟飞雨快步的回到里面。
“若若,要当妈妈了……”卓文山低落的语气浓浓的失落与伤感,直压得顾若透不过气来。
孟飞雨轻握着卓文山冰冷的手,轻声对他说道:“卓伯伯,让若若叫叫方姨吧,或许,能让她的手松开!人的潜意识是非常强大的,就算去了,意志力仍能控制部分肢体。相信,方姨是在等若若的。”
“若若,你方姨一直拿你当媳妇儿看呢,你,叫叫她吧!”卓文山看着吐得一脸浮肿的顾若,心里的心疼早被老伴去世的伤痛给掩盖了,明知道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很差,却更希望看到老伴儿放心的离去、在内心里,仍怪着她为何如此狠心竟不去看病重的儿子,当年,宁宁对她可多好啊!
顾若轻轻点了点头,缓缓的走过方然的满身是伤的尸体,伸出手,轻握住她紧握成拳的右手,哽咽的说道:“方姨,我是若若,我来看你了。”
“方姨,若若来看你了,若若马上去美国看宁宁!”
方然紧握的右手,奇异的如有知觉一般,缓缓的松了开来――一枚带着血迹的钻戒从她的指间滑落到顾若的手上。
“方姨――”顾若大叫一声,紧握着那枚带血的钻戒扑到方然的身上,终于忍不住的痛哭出声。
“顾若、顾若,别这样,卓伯伯在这儿呢,你别刺激他。”孟飞雨看着方然,眼泪无声的流着,却过去抱住顾若,不让她的情绪太过的波动。
“你方姨知道当年是宁宁负了你,所以知道宁宁一直惦着你,也没去找你!这次,要不是实在是宁宁拒绝治疗,她也不会来打扰你的,谁知道、谁知道、唉,竟没能见上你一面……”卓文山握着老伴儿冰凉的手,喃喃自语着:“要是静芳不来这一趟就好了!”
反复的只说余静芳不该来找她,却一句也没有责怪她的拒绝!
而这样无声的责备却比骂出声来,更加的让人难受。
顾若紧紧握着那只小巧的钻戒,默默的看着卓文山拉着方然的手痛哭流涕,下唇都被她咬得渗出了血来。
“顾若,卓伯伯这是在伤心上头,不是怪你的意思。”孟飞雨无力的说道,任谁都知道,卓文山如此表达,不是不怪,只是不能怪、不敢怪――他还要求她去看儿子呀!
“飞儿,是我害了方姨,无论如何,我会给她一个交代的。”顾若收回目光,看向孟飞雨,似在心中,已做了决定。
“顾若!你现在累了,什么都别想,等办完方姨的后事,咱们慢慢儿商量,啊!”孟飞雨的眼神一片黯然。
没有人需要她的交代,可她在心里,却觉得自己得为这一条人命负责!她以为,惩罚了自己和莫离,就是给别人交代了吗?
顾若,你是个笨蛋!
孟飞雨在心里骂着她,却也只能哭着劝着她。
――第三节伤、伤、伤――
办完了方然的后事,孟飞雨联系了莫离,让上海公司的人帮着办了航空赔偿手续。
“顾若现在怎么样?”莫离声音一派暗哑和低沉。
“刚见着时很激动,火化之后就平静多了,身体还好,你不用太担心。”孟飞雨说话间,还带着哽咽。
“那……那男孩子妈妈的后事办完了吗?你们什么时候回来?”莫离低声问道。
“就这两天吧,还没最后确定。”飞儿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墓碑前和卓文山说话的顾若,轻轻答道。
“飞儿,谢谢你,帮我好好照顾她,那男孩子、有什么需求你告诉我,我会尽力办到的。”莫离犹豫着,还是说了出来。
“莫离,顾若去美国,你能同意吗?”孟飞雨低声问道。
电话那边的莫离,沉默着,良久,才缓缓说道:“我承认我狭隘、我自私、我占有欲强,可对她的要求,我从来没有真正拒绝过。我不知道我能不能体会她现在的心情,只是现在,她想怎么样,我都依她。”除了这样,他还能如何呢?
她的过去,他不曾经历;她的成长,他不曾参与;他确实不能明白,她为何能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而置他于不顾,这让他心里比这十一月的天气还要凉――原来,在走过这么大一圈之后,在她的心里,他仍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从来都没有重要过!
即便是如此,即便是他为此而痛、为此而怒,可,这就是她。
如果不能理解,就接受吧!
谁让他,爱她呢!
给他时间吧,让他用自己那颗孤傲却为她炙烫的心去捂暖她的冷漠、去抚平她的这次被撤底撕开的伤口!
“莫离,谢谢你能这么的让步。你别怪若若,那些年少时代的情谊和美好,是人生里最难忘的。她正是因为把你当做了最亲近的家人了,才会责怪、才会埋怨,却自己只身来承担因此而造成的后果。她心里想保护你,就算自己责怪,也不想让别人指责你是个自私而无情的人。你明白吗?”孟飞雨低声帮他分析着,她知道,以莫离的个性,很难理解她们和方姨之间的这种感情,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只要知道顾若在心里还是护着他的,就好了!
是这样的吗?呵呵,是不是又如何。
莫离没有深想,顾若离去时冰冷绝然的背影,让他对她的心不再抱任何的期望,更不想再有了这样的期待之后,再来一次失望!
心里没有自己,心里自己仍是不重要的那一个,没有关系,他爱她,就成!
“飞儿,现在不谈这些吧,我这边还忙着,有什么事直接电话我。别说过打过电话了,她不愿意听的。”莫离淡淡的交待着,便挂了电话。
其实,他何尝不想听听她的声音?可是,他却又怕听见她的声音,怕听见她绝情的告诉他,他只是契约里的一个条款;怕听见她冰冷的说,那就离婚吧!
挂了电话,莫离点燃一支烟,站在这摩天大楼的顶端,透过落地玻璃窗看着车外如蚁般穿棱的车辆,行色匆匆中,各自生活在自己的故事里,或喜、或悲,而旁人,只能这样看着,或冷漠,或无力。
良久,身边的烟灰缸已经装满了烟蒂,诺大的办公室里也是一片烟雾缭绕。
“莫总,这些文件……”徐莹抱着一堆文件走进来,却被办公室里的烟雾呛得直咳。
半晌,烟雾中的莫离才缓缓从落地玻璃前转过身来,淡淡的说道:“我去商场看店,你把这里收拾一下。”
说着,掐灭了手上的烟,拿了放在椅上的外套搭在肩上,往外走去。
――
“莫总好!”
“莫总好!”
专柜的营业员看见大老板亲自过来巡柜,个个站得笔直,脸上标准而职业的笑容中,更带了些紧张的僵硬。
莫离的目光扫动之处,停留在了那套百合花的内衣前,轻轻的走过去,缓缓的伸出手碰触了一下那衣上的花朵,脑海里幻化出那个女人与他共舞时的娇娆姿态;还有那闪耀的钻石裙摆在他的面前旋转出绚烂的弧度时,她脸上飞扬的笑意;她软软的伏在他的肩头,低低的说着“莫离,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时的柔情似水;
似乎,每每想起的,都是她的好、她的美,昨天在医院她那如利刀般的话,他却一个字,也不愿意再想起。
“百合花色的全部下架!”良久,在令大家胆颤心惊的沉默之后,莫离下了这样一个让人莫明不解的命令。
但大老板有令,就算不明白也必须马上执行:所以,大家在店长的带领下,七手八脚的迅速将百合花色的样衣下了下来,然后等着老大板更进一步的指令。
“退的货让仓库送到我办公室。”莫离转过头,这才发现整个柜台的营业员都紧张兮兮的看着他。
他这才慢慢收敛了自己的思绪,尽量的放松了自己的脸部线条,让自己说话的声音也不再那么低沉而暗哑:“大家去忙吧,店长留下来。”
很明显的,那店长神色紧张了一下,而其它的店员都暗自舒了一口气,快速的回到自己的站位上去了。
“这段时间销售怎么样,新的动线流向和陈列设计,对销售有没有帮助?”莫离轻声问着。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让大家觉得有压力,却不知道他的坏情绪就算尽量的克制了,那说话的语调听来仍是十足的阴沉,让人不得不小心冀冀,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惹着了他,便丢了工作!
“有帮助的,进柜的客流量与之前相比增加了了30,,客单价也提升了25,呢。”柜长手里拿着日报表,小心的答道。
明蓝的陈列设计更注重视觉的冲击效果,对于产品全方位展示和店面的吸引人眼球的效果非常明显,但仍是有缺点:就是过于追求艺术和美感,而弱化了陈列的销售意义。
所以,莫离又在顾若的帮助下,高薪挖来一个店面设计的人才,专事店面动线和客流走向研究,在既定的店面里,让明蓝再发挥其陈列设计天份,两相结合,就更加的相得益障了!
按照这店长所说的数据,如果增加的30,的客流有10,的购买,每人客单价是原来的125,,那么,光是新增客户的营业额的增加就是3。37,!
如果每个柜台都新增3。37,的营业额,那么全年整体光是店面陈列还来的新客户效应,就能为公司1。85亿的新增营业额。
当初人力资源部以新增50万一年的人力成本的理由,拒绝请这么高薪水的人员时,顾若当时就给他做了投入回报比的分析,而现在的数据恰恰印证了她当时的分析。
当然,他是个商人,最会的就是物尽其用:所以,在他接纳了顾若的这个意见后,便将她的分析模板交给了人力资源总监,要求以后就是有人员增加或特殊员的申请时,都照此来做成本分析――说不上100,的精准,但比光依着想象拍脑袋来决定,显然失误率会下降很多。
唉,那个女人!怎么谈什么事情都能够想起她呢?短短半年,她已经渗透到自己生活、工作的每一天、每一个部分,就算以后离了,也会是阴魂不散了吧。
想到这里,莫离的嘴脚微微的向上勾了一下,阴翳的脸上有些了生动,让那一直低着头不敢正视他的店长,偷偷的抬起了眼瞟了几眼,又慌张的收回眼神,生怕被他发现了自己的偷窥。
莫离的心思不在这里,自是不会注意这些小事,当下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很好。那新款销售情况怎么样?”
“新款花样女人系列已经连续一周是商场的销量冠军了,不过我们这个柜台偏成熟一点的花色还是好卖一些,比如百合花色、玫瑰花色、牡丹花色每天都卖到断货,而年轻一些的山茶花、荷花、迎春花、茉莉花都相对要差一点儿,我们想换点儿货品,但公司客服说都是按生产比例配的,不允许换,莫总您看?”店长是个很有经验的女孩子,虽然在面对大老板时,说话有些不利索,但说自己柜台的销售来,便能侃侃而谈了。
莫离看了看她递过来的店铺销售与库存表,点了点头:“一切以销售为主,你写个换货申请,我先帮你签了,马上从仓库调你需要的货品过来。我要求你一周内找一个与你相同的柜长,然后你去公司客服部报到。”莫离迅速做出了决定。
“莫总?”那女孩儿吓得目瞪口呆――虽说做柜台销售她既大方又泼辣,在和商场抢柜位和临柜抢生意上,是毫不怯场,但说到和办公室的高层打交道,除了说她的货品外,她真是白痴一个!
这,去总部?从一个营业员,一下就跳到了总部?这比坐直升机还快呀!
“恩,我会让客服部经理找你,我去临柜看看,你写好报告直接传总部,他们会处理的。”莫离放下手中的报表,淡淡的说着,一件足以影响别人生活轨迹的决定,对他来说,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所以,他并不会花太多时间去思考这件事。
“这里的陈列位再调整一下,按这半个月的销量比进行一、二、三陈列位的展示。陈列在推出新品的半个月内按总部要求来,半个月后可以根据店铺的销售比例自行调整,关于陈列位的调整申请流程,你也做一个发给陈列部经理。”
莫离交待完后,便离开了柜台。
走到门外,随即给汪新打了电话:“汪新,我同意gg柜台的调货申请,这里的柜长随后会传调货单回客服,你处理一下;另外,我要调这个柜长到客服总部,以后负责柜台货品分析,专门负责各柜台的新品上货后的销售分析与调货处理;另外,你通知陈列部,关于不同时期陈列标准的文件还需要再斟酌一下,我的意见也会让gg柜长帮我传过来。”
他知道,空降一个人到总部,会引来人力资源部用人流程的麻烦和用人部门的反感,但这都不是他要考虑的,这事儿一定要做,让汪新去走流程好了。
至于陈列面的调整,那确实是他的意思,但他也要考量一下那女孩儿除了经验之外,是否有做流程的规整的能力,所以将自己的意见告诉她,让她去整理成流程文件,这却不用让陈列部知道了。
交待完事情,莫离大步的走出商场,对着阴翳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想了想,又折回家里――翻翻找找,看见那套百合睡衣,被顾若清洗后,挂在浴室了。
他取过衣服,小心的挂回到衣柜里。
点燃一支烟,拉开顾若常坐的椅子,轻轻的坐了下来。想了想,又掐灭了――要是她突然回来呢?她是最不喜欢这卧室里有烟味儿的。
“顾若,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真的不信,你心里没有一点点我的位置!我真的不信,我们半年的相处,你决定分开,会没有一点点的不舍!”
莫离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自语着。
――
上海,墓地。
“若若,跟宁宁通个电话好吗?”在方然的墓前,卓文山轻声说道。
顾若抬眼看了看他,缓缓的点了点头。
看着卓文山拨通电话,顾若的手紧张得轻轻抖了一下。
“静芳,你让宁宁接电话。”
“宁宁,你还好吗?”
“爸爸和若若在一起,若若想和你说话!”卓文山的神色也一片紧张――三年来,第一次,在儿子的面前提起顾若的名字,而且,还是让他们通话。
“爸,你们干什么又去找她?妈回去是不是就是找她的?我求你们了,你们别去打扰她好不好!我要她安静的生活、我要她一直幸福下去,不要因为想到我就伤心、不要她看到我现在的样子而难过!”电话那边,卓宁第一次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话,情绪却是激动不已!
拒绝之中,怕是也有一丝期待吧!
那个女孩,那个爱了又负了、却爱入骨髓的女孩,还可以听见她的声音吗?
“宁宁,你别激动,你听爸爸说……”卓文山听见卓宁不平静的声音,怕他病情有什么变化,一下子紧张了起来,目光转向顾若,那里面盛满了哀求:一个做父亲的哀求。
顾若缓缓的伸出手,从卓文山手里接过了电话:“卓宁,我是顾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