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第三卷 第三十二章 三更雪压飞狐城(四之全)(2 / 2)

新宋 阿越 5820 字 2022-09-03

但他还是忍不住好奇,又问道:“若非既定之策,将军攻下飞狐之后,理当北取蔚州,为何却弃蔚州不顾,反去攻打易州?飞狐这么大动静,如今易州必然有备了……”

“我正是要他有备。”吴安国冷笑道:“不瞒韩将军,原本我亦有打算取蔚州,然灵丘、飞狐如此顺利,这蔚州便让给折总管了。”

这时韩季宣才真的大吃一惊,“原来折遵道在将军之后?”

“那倒不是。他率军去攻应州了……”

“那将军何出此言?”

吴安国嘿嘿一笑,“应州那一带,我不知去了多少回,要有机可趁,我早就下手了。耶律冲哥真不愧是当世奇才,折总管此去,若是老老实实佯攻便罢,若有其他想法,少不了要吃点苦头。不过以他的能耐,大约也不会伤筋动骨,我攻下灵丘之后,便已遣人去给他送信。想来应州吃的亏,他定然盼着在蔚州找回来。”

韩季宣直他如此嘲讽上官,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讷讷说道:“飞狐口恐非那么容易攻下,况且折遵道一有动静,留守必会察觉。”

“攻不攻得下蔚州,那便是折总管要操心的事了。”吴安国事不关己的说道,“只须章质夫与种朴在河东,耶律冲哥便是察觉,最多也就是攻下几个小寨,劫掠一些村镇,河东尽可高枕无忧。章质夫虽然称不上名将,守个代州、太原,还是绰绰有余的。如今飞狐道已通,就算河东道路被切断,折总管的大军也好,我这几千人马也好,补给尽可自定州运来。定州向来是本朝重镇,军储极厚,段子介尚不至于如此小器,大不了还可以问真定府慕容谦要么……”

一时之间,韩季宣也只能苦笑。吴安国说的当然有道理,不过他语气之中,俨然他才是宋军的大总管,除了对折克行还勉强称一声“折总管”外,对其余诸人,皆毫无敬意。以前他颇闻吴安国之名,只觉得南朝不会用人,将如此名将打发在河套那种地方,此时方知,吴安国能一直在河套做他的知军,已经算是天理不公了。

“蔚州、易州……”韩季宣喃喃自语着,在心里反复掂量着,一时无言。过了好一会,他心中突然一个激灵,猛的转头,望着吴安国,颤声道:“吴将军,你莫非在打居庸关的主意?!”

吴安国这时才惊讶的转过头来,看了看韩季宣,淡淡笑道:“韩将军果然名不虚传。”

“章、种在雁门,若折克行能攻下蔚州,留守便只好忍痛放弃朔、应,先攻蔚州之敌,若是折克行能守住蔚州,而将军也攻下了易州,那时……”

“那时局面就会变得有意思了。”吴安国回道,“我听说歧沟关废弃已久,我若自易州北攻范阳,不知耶律信会如何应付?安国虽然不材,但想来靠着北朝太子殿下,大约是奈何我不得的。至于居庸雄关,凭折总管那点人马,九成九是打不下的,他能让耶律冲哥在山后多留一阵子,那便算不错了。但耶律信千万别叫我有机可乘,万一我绕道至幽州之后,与折总管来个里外夹击,甚至撞了大运,石丞相再给折总管增几万人马什么的,便不知这天险究竟守不守得住?若我军侥幸将居庸、易州都给塞住了……”

“将军不会得逞的。”韩季宣仿佛是为了安慰自己,突然提高了声音,但他到底有些底气不足,只要想想蔚州、易州同时失手的后果……他甚至不愿多想,“折克行便攻得下蔚州,亦断然守不住!”

“那便是他的事了。”吴安国轻描淡写的说道,“只不过恕我直言,韩将军,所谓‘飞狐天下险’,其实是要层层叠叠的设置关隘守备的,既便如此,若守备一方无重兵部署,南攻北往,皆极易攻破,是以自古以来,居庸难攻,金陂易下,就北朝这般守法,攻取蔚州,恐非难事。倒是他守不守得住,就难说了。反正能拖耶律冲哥一日,便算一日。做人不可贪得无厌,只要攻下了蔚州,山后便算大乱了;而我只要攻下易州,让范阳鸡犬不宁,大概亦足以令兰陵王如坐针毡了!”

听到吴安国如此不将飞狐诸关放在眼里,韩季宣纵是败军之将,面子上亦不由得有几分难看了,“凭将军这数千之众,要想破金陂、取易州,恐非易事。”

“我何曾说过我要取金陂?”吴安国笑道。

“不取金陂?”韩季宣一愣,然后左右张望,忽然脸色都变了,“这是去五回岭的路!”

“韩将军说的没错。”吴安国忽然停了下来,对身边一个校尉吩咐道:“这次不用太急着赶路了,让大伙歇息一会。”说完,不理那校尉接令离去,跳下马来,从马背驮着的一个口袋掏出一把生谷,一面喂着坐骑,一面又说道:“韩将军有所不知,昨晚忙着烧城,我这几千人马,快没粮草了,放那些百姓和俘虏各自逃命,亦是迫不得己。要不然我也未必那么好心,肯将蔚州让给折总管。毕竟只攻下易州亦没什么用,我此番的目的,说到底,还是打通飞狐道,将山前山后的局面搅得混乱起来。”

“混乱……何止是混乱!”韩季宣此时也只能苦笑,吴安国选择的时机实在是令他无话可说,无论是更早些或者再晚些,就算他取得更大的战果,对战局的影响,都绝对远不如此时下手。韩季宣用他的直觉,嗅到了吴安国此番行动对大辽可能造成的危害会是多么严重。不过此时他已经只是一个降将,虽然心里面还是当自己是辽人,可是对许多事情,也只能无奈的苦笑,“飞狐道,吴将军倒算是彻底打通了,如今谁想守住飞狐都不太容易了。”

吴安国却不理他的讥讽,只是轻抚坐骑,细心的喂着战马,又说道:“如今说这些亦无甚用处了,我现今已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去五阮关量借一些粮草,然后顺便走一条小道去易州。虽然人都说金陂关、易州的形势,其实已为易水所破,但要强攻金陂关,死伤必众,我便这几千人马,死一个少一个,连补充都不会有,只好干些投机取巧的勾当。想来易州守将听到我破了飞狐,就算是为防万一,也总要分一些兵力去加强金陂关的防守,我却自五回岭取间道绕过此关,正好可以插入金陂关与易州之间……”

“吴将军便不怕腹背受敌?!与其如此,将军何不干脆绕道满城?”

“那却太耗时日了。若是北朝太子殿下知道此讯,亲率留守大军前来易州,那安国的处境便尴尬了。”说话间,吴安国已喂完生谷,又从另一个袋子里掏出两块奶酪来,扔了一块给韩季宣,另一块送到嘴里咬一口,边吃边说道:“说不得,只好冒点险,再说我若不让他们觉得我腹背受敌,易州守军大约也不会肯轻易出窝……”

在吴安国身后约数十步,陈庆远远远的望着正与韩季宣说着话的吴安国,朝身边的徐罗问道:“子布兄,你不是说你们昭武脾性不好,不爱说话的么?”

“是啊。”徐罗一口酒拌一口奶酪的吃着东西,含混不清的回道。

陈庆远皱了皱眉,他实在不知道他们怎么吃得下奶酪这种东西,幸好他随身带了一袋糜饼,此时掏出几粒来,默默扔进口里嚼着,这是一种黍末做的干粮,宋军常备的行军口粮之一,难吃得要死,却被枢密院的官僚们形容为“味美不渴”的美食,陈庆远经常不切实际的盼望着有朝一日能让那些官僚们一个月顿顿吃这种玩意,看他们还说不说“味美不渴”――但尽管如此,陈庆远也是宁肯吃糜饼,不愿吃在他看来膻腥味极重的奶酪,那物什他实在是难以下咽。

不过他的心思很转了回来,“那为何我见昭武与那个降将一直在说话?”

“我如何知道?”徐罗白了他一眼,回道:“昭武的脾性谁说得好?有时明明是上官来了,他爱理不理,路上遇到几个猎人,他说不定便和人家说个没完。不过,其实也没人愿意和他说话,又刻薄又傲慢,我们河套军中的将领,都是和他说完正事便赶紧走人……”说到这儿,他又瞅了陈庆远一眼,道:“你操心这种闲事做甚?快点吃完,马上便要赶路。”

“不是说不急么?”陈庆远一愣。

“不急?”徐罗嘿嘿笑道:“十将军,你还是别太当真。有次在河套和昭武赶路,他也说不急,结果那天才赶了三百里……”

“三百里?!”陈庆远吓了一跳,正要再问,已有传令官骑马从身边驰过,一面大声喊道:“都上马了,抓紧赶路!”

一天后,九日傍晚时分。

易州城西南约五十里,鲍河南岸,孔山。吕惠卿与段子介的宋军大营。

中军大帐内。吕惠卿坐在帅位上,不动声色的聆听着麾下诸将的讨论。虽然不知不觉间,已年过六旬,但大宋朝的这位观文殿大学士、判太原府、建国公,仍然可以左牵黄右擎苍,骑马驰骋。至少在表面上,对于人生的大起大落,他毫无介怀之色。当年他曾经是一国的宰相,所能调动的兵马何止十万,而如今,他麾下的太原兵与段子介的三千定州兵合起来,亦不过八千余众,其中骑军更是不满千人,绝大部分甚至连禁军都不是。而他用以统兵的名号,竟然是可笑的太原都总管府都总管!须知此刻他是身处千里之外的辽国易州境内,离太原府隔着一座太行山!

但吕惠卿终于是不甘于寂寞的。就算僻处太原,纵使明知再返中枢的希望渺茫,与辽国的大战,他也不想错过。若不能在汴京运筹帷幄,那至少也希望能与契丹人决战于两阵之间。在高太后崩驾后,对于小皇帝,吕惠卿的确免不了还有几分幻想,不过对他来说,最重要的还是那种站在时代中央的感觉。

此时他麾下的将领分两列而座。

他左边坐的是段子介与他定州军中三名大将李浑、常铁杖、罗法――虽然此三将被人讥为“生平百战,未尝一胜”,但的的确确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李浑是从深州的修罗场中捡回一条性命,逃回定州之后,被段子介委以重任,指挥他的“神机营”,包括三百名火铳兵,三百名弩兵,三百名弓箭手,一百名刀牌手、一百名长枪兵;常铁杖与罗法则是随段子介经历过不知多少次的败仗,从唐河之败中死里逃生,常铁杖是段子介的右军主将,麾下也有一千余步军,罗法则统率着定州兵左军的三百骑马军。

而在吕惠卿的右手边,则坐着太原兵的六名主要将领,自都校衡武以下,依次是步羽、符励、杨子雄、叶角、白十二等五名指挥使,这都是他亲自简拔,即使在民风剽悍的河东路,都久负“奇士”之名的骁将。

此刻,从左右两边诸将的话语中,吕惠卿渐渐嗅到了一丝火药味。

事情的起因是因为一天前太原兵的那场惨败。

从接到宣台的文书,让段子介的定州兵听命于吕惠卿至今,不过二十余日,但两支军队之间的矛盾,便已经渐渐难以控制。这倒不是因为段子介桀骜难制,吕惠卿虽然是“逐臣”,但他官爵之高,别说区区一个段子介,就算石越,也要礼遇三分,况且段子介还是颇识大体的,而吕惠卿也知道段子介是简在帝心的人,对他也并不全以下属相待。两人虽然谈不上多么合得来,但至少也不会闹出什么问题。

问题出在两军的将领之间,太原诸将新来河北,锐气正甚,接到宣台文书,便急欲出兵,哪知道定州诸将吃败仗吃多了,远没有太原诸将来得那么热心,段子介便提出要先派小股骑兵试探一下易州虚实,衡武等人则觉得辽国大军都在深、瀛之间,这是多此一举,吕惠卿虽然最后采纳段子介的建议,但双方第一次接触,便落下了嫌隙。

此后罗法率军先进易州,与易州辽军稍稍接战,便退了回来。不过他探得辽军似乎嗅到了一点什么,在易州增加了兵力,如今辽军在易州总计大约有一万兵马,其中在金陂关有一千汉军把守,在易州则有三千契丹骑军,六千余汉军左右。

得到这个情报后,段子介便力主持重,因为宣台的命令赋予了吕惠卿极大的自主权,段子介坚称以八千之众对九千辽军,毫无胜算,既然不可能攻下易州,倒不如暂且在定州练兵,因为太原兵与定州兵从未协同作战过,连组成一个大阵都有困难,倒不如趁此机会操练,静待河北战场发生变化,再谋他策。反正宣台也不会指望他们这八千偏师能有所作为。

但这件事情,太原诸将如何肯答应?他们越过太行山来河北,当然是希望能建功立业的。不立军功,如何升迁?衡武名为“都校”,实际上只是一个致果校尉,在禁军中只算一个营将,而他做致果校尉已经做了快十年了!从三十多岁熬到了四十多岁,但由正七品上的致果校尉至从六品下的振威副尉,是武官升迁路上有名的四道大坎之一,衡武又不在禁军中,若没有军功,此生也就是老死此位了。

故此太原诸将都力主进兵,以为辽兵虽多,契丹兵不过三千,其余汉军皆不足虑。双方言语不和,便争吵起来,难道便有些互相讥讽之语,虽被吕惠卿与段子介弹压下去,但嫌隙就更深了。

最终吕惠卿也以为到了定州若按兵不进,无法向小皇帝交待,终于还是决定进兵。但他心中也有疑虑,所以到了易州之后,段子介献策在孔山扎营,吕惠卿便顺水推舟答应下来。这孔山倒谈不上多么高峻,以险峻来说远不如易州境内的狼山[1],但狼山离易州远了一点,而孔山北距易州城不过五十里,中间隔着三条河:子庄溪、易水、鲍河,背后离遂城、梁门也不过三四十里,万一大事不好,还可以往铁遂城、铜梁门逃跑。

但为了此事,双方又争吵了一次,太原诸将以为定州诸将畏敌如虎,言语间很不客气,若依他们的意思,至少要北进到易州西南三十里外的太宁山方可。

最终在孔山扎下营寨之后,衡武便要求亲自试探一下辽军虚实。于是他和步羽一道,率领太原军中六百多名骑兵,北渡易水,与辽军在易水北岸大战了一场,结果是拆损了七八十名骑兵,仓皇败走。好在几条河上都有石桥,辽军为了自己行动方便,也没有毁桥之意,衡武总算逃回了寨中。

败仗之后,歇了数日,衡武与太原诸将又谋划报仇之策,没想到没等他们去攻打易州,易州的辽军或许是觉得孔山驻扎着这么一支宋军也很难受,竟然主动出击了。辽军出动了三千马军与两千汉军,来攻打孔山,段子介与太原诸将力立扎寨山上,等着辽军来打,但衡武却以为山上寨中没有水井,必须由山下汲水,万一被辽军断了水源,后果也不堪设想,力主下山应战。双方争论不休,最终吕惠卿只得下令,由衡武率太原兵下山应战,段子介的定州兵在山上守寨。

结果衡武率五千太原兵出击,背鲍河结阵,与辽军激战,双方苦斗一个时辰,衡武的方阵被辽军冲破,双方陷入混战,若非他那五员指挥使拼命死斗,罗法又率骑兵出寨接应,五千太原兵很可能就葬送在鲍河边上了。此战宋军战死五六百人,受伤者上千人,孔山也为辽军所围。并且果真如衡武所言,辽军立即断了他们的汲水道。

然而不知为何,今日上午,辽军突然解围而去。探马来报,至少有两千汉军奔赴金陂关,这让吕惠卿与段子介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从辽军的动静来看,显然是金陂关有警,但无论如何,两人也不知道那儿能出什么状况?金陂关以西的地区,都在辽人控制当中。不管怎么说,金陂关乃是防范太同的敌人攻打幽州的重要关口,辽军既然去加强防备金陂关的防备,多半便是西京道有变,或是有部族造反,或是出了兵变……但不管是出了什么事,对宋军来说,都是好事无疑。

因此,探得无误后,吕惠卿连忙召集诸将商议应变之策,但显然太原诸将与定州诸将之间的怨气,是越积越深了。定州诸将对太原诸将之前的嘲讽念念不忘,觉得他们吃了一个大败仗是不听良言咎由自取;而太原诸将则认为是定州诸将救援不力,方有此败,若能早点增援,说不定还可以击败辽军。

双方说得几句,便开始互相冷嘲暗讽,定州三将中,李浑倒还罢了,常铁杖人如其名,是个暴躁脾气,出口就要骂娘;罗法性格阴沉,表面上不动声色,但每句话都夹枪带棍,让人听了不禁火冒三丈,可恶犹过于常铁杖。而太原六将中,除了衡武外,其余五人都不擅言辞,只能干听着衡武与罗法斗嘴,一个个被罗法讥讽得额上青筋都暴出来了,却是一句话都插不进去。只能干瞪着眼睛,咬得牙齿咯嘣作响。

定州三将的这种态度,吕惠卿原本也曾疑心或是段子介有意指使,但二十来天的接触,吕惠卿很快就明白了这其实只是段子介“御下无能”,这三人对吕惠卿本人十分尊敬,必须双方身份确是天壤之别,但常铁杖与罗法可以说皆起自草莽,从军未久,更不晓官场礼仪,而段子介对二人又十分纵容,故此说话才全然不知检点,每每让段子介十分为难。相比之下,李浑就要拘谨知礼许多。若这些人真是吕惠卿麾下,他自能轻易调教得让他们规规矩矩,但他们既是段子介的部属,所谓“打狗要看主人面”,他客军远来,段子介的三分薄面还是要给的,吕惠卿只得优容一二。

但唇枪舌剑当中,双方的意见倒也分明,衡武与太原诸将主张既然形势有变,就当继续留在孔山牵制易州守军,甚至用马军主动骚扰辽军;而定州三将则认为形势不明,孔山非可久守之地,不如趁势退兵,或者转而攻打东边的容城[2]。

吕惠卿听他们争了半天,终于喝止众人,将目光转向左边的段子介,问道:“段定州以为如何?”

段子介连忙起身,正要答话,却听帐外有人高声喊道:“报!”众人都怔了一下,便见吕惠卿的一个亲信护卫掀开帐门入帐,单膝跪倒,禀道:“禀建国公,段定州派出的探子回来,称有要紧军情禀报,正在帐外候令。”

段子介朝吕惠卿欠了欠身,见吕惠卿点头答应,连忙快步出帐。

众人也不知何事,皆在帐中相候,未过多久,便见段子介回到帐中,在吕惠卿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又递出一封书信来,交给吕惠卿。吕惠卿瞄了一眼信封,便面露讶异之色,拆开看了,点了点头,便即起身说道:“今日姑且散帐。”

众将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也无人敢问,只得行礼退出帐中,各自散去。定州三将中,李浑已经算是后来的,常铁杖与罗法却是结拜的兄弟,两边交情也是泛泛,散帐之后,常铁杖与罗法结伴离去,李浑的坐骑却是拴在另一处,他正自去取马,却见段子介已骑了马过来,见着李浑,便笑道:“李寨主速取了坐骑,随我去处地方。”

李浑微微一愣,也不多问,连忙取了马过来,却见段子介身边一个随从也没有,见他过来,驾的一声,便即纵马出寨,往山下驰去。李浑吓了一跳,连忙跃身上马,紧紧跟上。

下山之后,便见段子介转而向东,朝狼山方向驰去。李浑更是纳闷,但段子介不说话,他也不问,只是跟在他后面疾驰。自孔山至狼山不过约三十里,两人快马加鞭,不过几刻钟的事。二人快到狼山之时,段子介突然又转了个弯,朝狼山后面的一个村庄驰去,其时两国交战,宋军一入境,易州境内的辽国百姓,也大都逃到易州城中避难。除了比偏僻的山区,易州城以北的村庄,大都罕见人烟。

李浑进村之时,略一打量,便知道此村多半是猎户聚居之所,他虽然不知道段子介为何至此,但见这村中居然也空无一人,正大感惊讶,却见段子介入村之后,举目四顾,瞧见村中最大的一座院子,再不迟疑,便往那院子跑去,到院子前面,翻身下马,将坐骑拴在院子外的一棵枣树上。李浑一头雾头,也跟着下马,方将马拴好,却见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身着白裘男子自院中走出,见二人,抱拳问道:“来的可是段定州么?我家昭武等候多时了!”

“昭武?”李浑大吃一惊,却听段子介高声骂道:“好个吴镇卿,闹个鸟玄虚,架子倒是不小。”

“吴镇卿?!”李浑此时真的连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1]即狼牙山。

[2]注:此容城为辽国之容城。非宋境之容城。《-<38看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