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圣主如天万物春(二之全)(2 / 2)

新宋 阿越 4118 字 2022-09-03

没能替他牵制辽军―倘若存在这样的部队的话。在仁多保忠看来,唐康和李浩就

是个不错的替罪羊,虽然在另一方面,他心里一点也不希望他们也接到同样的命

令尘世神曲5200,渡河北进。但人类都是矛盾的。

然而,当神射军第一营在十三日的凌晨开始渡河,仁多保忠与袁天保、张仙伦

们煞费苦心的准备了应对辽军岸头狙击的作战计划,细致到每个都的上岸后布阵先

后序列,设想了各种各样的意外情况,结果却令他们瞳目结舌―他们轻而易举的

渡过了河,上了岸,布了阵,却连一个辽军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这实是大出仁多保忠的意料,他心里是希望与辽军越早交战越好的,这样他退

回去也方便些,却没想到遇到这样诡异的情况。若说他们选择渡河的渡口,辽人没

有挖陷坑,丢铁袭黎等等,倒并不奇怪,在攻克深州之后,辽军一直就表现得并不

是很害怕宋军渡河决战,宋军此前侦察过的几个渡口,辽军都没有过多的做针对性

的准备。可是连一个辽军也没有,就未免太匪夷所思。毕竟,这里离武强城,也不

过数里之遥。

此时,仁多保忠心中感觉的不是轻松,而是警惕。

他下令大军就在河岸埋锅造饭,一面派出侦骑前进刺探军情。待到全营吃完早

饭,几个探马也陆续回来,察报的情况,大体一致:除了东边的武强县城―他们

是从武强县的上游的一个渡口渡河―以外,再没有现任何辽军。武强城门紧

闭,辽军防守严密,但不似有要出城攻击的样子。

这让仁多保忠与袁天保、张仙伦、吉巡都感到疑惑。

辽军如何会凭空消失了?

仁多保忠仿佛都嗅到了空气中潜伏着的危险气息。他才不相信是辽军突然遇到

意外开拔走了,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这必定是诱兵之计。萧阿鲁带放弃半渡而

击,那必定是有些别的打算,或者他想将他诱到离黄河北流更远的地方脚然后围而

歼之。萧阿鲁带明明知道对岸的宋军有多少人马,这个老头看起来并不害怕冒放整

只神射军过来的危险,他觉得他能一口吞下。

若是平时,仁多保忠不会去咬这个饵,他很可能掉头就走。他不是那种狂妄的

人,就算他带来了全部的神射军,他也不想跟着别人的步伐走。他与姚咒是两种

人,诸如被敌军夹击、被优势敌军包围这种事,只要想想,仁多保忠都会睡不好

觉。

但如今,他却是不咬也得咬。

他总不能渡河之后,一箭不,便即退回吧?

别说皇帝,没有人会相信他的判断,大家只会认为他怯战。

仁多保忠一时间陷入一种令人啼笑皆非的尴尬处境。他一直以为渡河之后,便

有恶战,此后的事情,自然也不用多想,却不曾想过,渡河之后,竟是这样的局

面。他不过区区三千步卒,东下攻打严阵以待的武强县,难竟全功:伯除此以外

他还能做什么?找不到辽军,便以三千步卒,孤军深入,向深州挺进么?

袁天保与张仙伦倒是强烈的主张趁机攻打武强,武强不是一座大城,在二人看

来,不必去管辽军跑到哪里去了,既然他们丢下了武强,便应该趁机夺取,只需再

调一营兵力,合兵六千之众,攻取武强,绰绰有余。在此之前,他们便在河边扎寨

―他们登岸的河边,有一座小土丘,居高临下,正适合扎寨。

二人的主张,得到了许多将校的赞同。没有几个人偏意付多的考虑生了什

么,一方面,他们只想着抓住眼前的机会:另一方面,倘若身边再多三千友军,无

疑会让第一营的这些武官们,更加有安全感一些。

但仁多保忠无论如何也不肯让自己的儿子也跟着来送死。可他也没什么借口能

说服这三千步卒往深州进,于是仁多保忠决定妥协,他下令第一营在那座小土丘

上扎寨,然后加派人马,四出侦察,打探究竟生了何事,然后再做打算。他给探

马们许下重赏,下令他们至少必须往各自的方向走出二十里,寻找当地的宋人,弄

清楚这里到底生了什么。

然而,当太阳快要落山,探马们回来察报,他依然一无所获。从武强到静安

原本是一片富庶繁华之地,但经过辽军的洗劫,所有的村庄,除了断瓦残垣,都已

空无一人。探马们找不到辽人,却也找不到宋人。而武强城附近,辽军戒备森严

探马很难靠近,仍然无法判断城中究竟有多少辽军。

原本一直以为在武强的萧阿鲁带部的辽军,竟然真的消失了。

与此同时。

冀州南宫县,萧阿鲁带正在站南宫县县衙之内,欣赏着南宫知县的绝命诗,在

他的脚边,便躺着自杀殉国的南宫知县的遗体。县衙之外,数千名契丹骑兵,正在

到处烧杀抢掠,城中到处都是熊熊燃起的大火,与哭喊哀嚎。

仁多保忠猜中了耶律信的大部分意图,只不过,耶律信下手远比他想的要快。

他的用兵,也更加灵活狠辣。

韩宝与萧岚部,在经历大战之后,此时的确还在深州休整。

但是,仁多保忠却算漏了,萧阿鲁带部不需要那么长时间的休整。早在数日之

前,耶律信便已密令萧阿鲁带精选八千轻骑,以所部宫!骑军为主,各携十五日之

粮,抛弃一切猫重,连家丁都不得跟随,每日疾行百里以上,沿着苦河北岸向西运

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克堂阳镇,然后在堂阳镇的渡口搭起浮桥,渡过苦

河,直取冀州南宫县,出其不意的出现在信都、衡水的后方。

为了保密,武强县仍然竖着萧阿鲁带的帅旗,每日仍有人打着宫!骑军的旗号

巡逻,实则余下的大部分人马,也已经北渡淳沱河,进入河间府乐寿境内,耶律信

需要这些人马,在那里广布疑兵,迷惑宋军,使宋军搞不清他的兵力分布,以便他

的主力顺利渡过黄河北流,好攻打永静军。此时留在武强县城的,不过是打着宫分

军旗号的两千余部族属国军与汉军而已。

“枢使,是不是可以下令封刀了?”一个身材高大,黄高鼻的契丹将领,大

步走进县衙,在萧阿鲁带的身后几步站定,躬身问道。

萧阿鲁带回头看了一眼他的爱将,南院郎君高革,厉声道:“封什么刀?!”

高革虽然低下头去,避开萧阿鲁带锐利的眼神,口里却并没有退步,“枢使

兰陵王给咱们的军令,是绕到宋军之后,尽可能吸引宋军,以便晋国公与兰陵王渡

河南下。下官愚见,咱们在南宫,不便久留,最好还是要沿沙往东渡过黄河,既可

攻打枣强,也可以南下恩州,不伯唐康、李浩无法安生,便是仁多保忠、郭元度也

不能高坐。咱们在黄河以西,回旋空间太小,一旦过了黄河,黄河以东,永济渠以

西,皆可驰骋,而晓胜、神射军腹背受敌,非但永静军,便是冀州,亦反掌可

定。”

“这是自然。”萧阿鲁带哼了一声,“但你可知道,咱们如此轻骑疾行,将士

们有多疲惫?我率八千骑自武强出,跑到堂阳镇,掉队便掉到不足七千人,再这

么跑下去,等我到了枣强,我还能剩几个人?”

“纵是只余四五千骑,亦是值得。”高革朗声回道。

“我便是晚得一日半日,又有何妨?让将士们在南宫好好快活一晚,养精蓄

锐,又有何不可?”萧阿鲁带不以为然的说道,“细作早已探得清楚,唐康、李浩

不过数千骑,纵然被他们赶上,又有何惧?”

高革见萧阿鲁带主意已定,不敢再劝,欠身行了一礼,缓缓退出县衙。

南宫县城的街道之上,景象惨不忍睹,令高革不忍目睹。他心里面生出一股强

烈的罪恶感―这座城市,是他夺下来的。尽管已经知道辽军已攻取深州,南宫县

也有所防范,但他们没有多少驻军,直到萧阿鲁带的辽军靠近,他们也全然不知。

萧阿鲁带令高革率数十骑,身着宋军装束,大摇大摆的靠近城门,然后出奇不意

斩关夺门,守门的兵丁都是厢军,被高革一阵砍杀,立即吓得一哄而散,四处逃

命,萧阿鲁带不费吹灰之力,便攻取了南宫县城。伯计高革没有想到的是,萧阿鲁

带竟然会下令屠城!

大辽南下,便是为了掠夺与破坏,这点高革心里一直知道得很清楚。但是,除

非遇到激烈的抵抗,大辽军队是从不无故屠城的。

毕竟,大辽也是一个信仰佛教与儒教的国家,不是那种野蛮之邦。

当然,高革之所以会产生强烈的罪恶感,主要倒不是因为这些原因,而是另有

隐情―他实际效忠的对象,是他正在率军攻打的这个国家!

高革是职方馆在辽国的间谍。或者说,他自以为如此。

因为,他所不知道的是,大宋职方馆视他为辽国的间谍。

几乎没有人知道,高革原本是宋朝人,他出生在陕西,十几岁的时候,在一次

微不足道的边境小冲突中,全家被掳到西夏。然后,又被西夏人作为礼物送到辽

国,成为奴隶。因为相貌的原因,西夏人谎称他们是从西域买来的。于是,整个辽

国都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故乡,如今大家只知道他的父亲是辽国一个小有名气的优

伶,是西域人。而职方馆当初看中的,也是他的父亲。职方馆希望收买一个优伶

以得到一些情报,但他父亲十分忠于辽国,反而举报了此事,结果通事局顺藤摸

瓜,导致三名职方馆细作被捕、处死。高革保护了牵涉此案的第四名宋朝细作逃

脱,因为与他的父亲不同,他自小便上过私塾,粗明礼义,因而一直将自己视为宋

人,对于沦陷至擅腥之地,一直深以为耻。从这次细作案后,高革便加入了职方

馆,而此前,他早已在辽国的内战中脱颖而出。

但他从不知道的是,宋朝职方馆从未信任过他,因为他的来历无人能证明,职

方馆从未遇到过如此匪夷所思的事,他被视为通事局的细作,所有的一切,不过是

为了取得职方馆的信任。职方馆曾经要求他窃取过一些情报来试探,他总能完成任

务,结果反而更受怀疑,而在他未能按照要求如期窃取到一份相对重要的情报后

高革就被彻底认定是通事局的人。

此后,职方馆河北房屡屡受到重挫_与高革联系的细作死在通事局的一次追捕

中,连河北房知事也数易其人,他的档案被尘封,高革便彻底与职方馆失去了联

络。而他在辽国的仕途上却颇为顺利,因为懂汉文、西夏文、契丹文,又会打仗

他不断受到重用,曾经追随耶律冲哥西征,此后又入南枢密院,受到萧阿鲁带的赏

识。

原本,他已渐渐放弃了要效力故国的打算,宋辽通好,而辽国也渐渐汉化,颇

有“衣冠之国”的气象,让他觉得辽国也不能算是擅腥之地,但是,突然之间,他

的人生又生了剧变。他随着数十万大军南下,亲眼看到辽军在他的“故国”烧杀

抢掠,无所不为,这让他十分的失望,而对于故国的向往与同情,也越来越强烈。

然而,让高革无奈的是,他做不了任何事,反而不得不为虎作怅。他整个人恍

若被分裂成两半,他每日都要习惯性的做着自己的事情:当好萧阿鲁带的参谋,献

计献策,有时还要亲自带兵去打草谷,甚至杀人放火,与宋军作战―在做这些事

的时候,他完全是一个辽人,真心实意的为辽军着想。他好象在本能的做好自己的

“份内之事”。但另一方面,随着战争时间越来越长,他越来越深入宋朝河北腹

地,心里面认为自己是一个宋人的呼声,就愈的强烈。仿佛是在这场战争中,他

对宋朝的爱,又慢慢被激起来。

此刻,他看着脚下那一具具的尸体,怜悯、厌倦、内疚、无奈、无助一各种

各样的情绪,在他的心头翻滚着,他把手伸向了腰间的皮袋,那里面,放着一串念

珠,他的手便在皮袋轻轻拨动着念珠,嘴唇微动,无声的吟颂着。

注:历史上著名的白痴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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