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打了败仗一…唐康听得又惊又疑,他自与李浩领兵至衡水,久不闻田烈武消息,
此时听到这些流言,虽难辨真假,但仍不能不担心。他相信以河间府之坚固.又有
火炮之助,纵然是耶律信亲率主力攻城,也绝非旬日所能攻破。但是唐康深知章
序、田烈武皆非甘心缨城自守之辈,若是他们主动出城攻击,为耶律信所乘,那也
不是不可能之事。深州已然难守,若云骑军再遭人挫,辽军兵势更盛.河北形势,
就更难收拾了。
他一路忧心忡忡,直到下午申初时分,才终于到阜城。
阜城在绍圣七年,隶属于河北路水静军东光县—它曾经是一个小县,在宋仁
宗嘉佑八年时,才并入永静军治所在的东光县,降格为镇,到熙宁十年,又恢复为
县,伯该次复县没能持续多久,因熙宁间司马光、石越力行撒并州县计划,所以很
快阜城又再次降格为镇。
阜城的地理位置虽不及御河旁边的东光县,但原也是一个商湘达的紧华之
地,唐康至阜城之时,现此地已经被仁多保忠改造成了一个大军营。原本的集
市,已被神射军征用,成为兵营。城墙卜阵旗密布,城门口站着一队队持戈荷矛的
士兵,城西更是整出一片空地,数百名神射军将士正在那里练习阵法。
唐康一行离城尚有数里,便被侦骑现,不多久,便有仁多保忠的次子仁多观
国与一个神射军的参军迎了出来,将唐康请至仁多保忠的行辕。
仁多保忠正在与诸营将领议事,得报之后,连忙亲率诸将迎了出来,他远远见
着唐康,便笑容满面的抱拳招呼道:“康时,是哪阵风将你给吹来了?”
唐康本是有求于人而来,却不料仁多保忠如此阵仗相迎,心中大感意外,当下
连忙笑着回礼,客气说道:“康奉台命,受守义公节制,早该前来请安听令。只是
苦河血战之后,军中多事,又恐为韩宝所乘,不敢轻动,故拖延至今,还望守义公
毋怪才是。”
“康时说哪里话来,说甚节制不节制,这却是见外了。”仁多保忠哈哈笑道
“你我同僚,所思所想,不过是同心协力,抵御外侮,报效皇上。”
唐康正待再谦让几句,却见着郭元度便站在仁多保忠身旁,朝他行了一礼,说
道:“守义公说得甚是,守义公乃成名宿将,唐参谋是后起之秀,二公齐心协力
何愁契丹不破。”
唐康耳听着众将齐声附和,连忙谦道:“郭将军与诸位将军谬赞了,康岂敢与
守义公相提并论?!便是郭将军,亦久历戎机,在下实是钦慕已久。此番能与诸公
携手应敌,实是平生幸事!”
唐康当真是能屈能伸之人,这个时节,他无论何等诌媚之语,都能脱口而出
半点也没有不好意思的想法。休说仁多保忠与神射军诸将,便是何灌也大吃一惊
众人早都听说过唐康是个恃才傲物、不可一世的衙内,少年新贵,平素何曾轻易许
人颜色?此时听他说话,仁多保忠与郭元度也就罢了,神射军那些对他不甚了解的
将领,却都是暗中感慨,传言不可尽信,闻名不如见面。人人都以为唐康不好共
事,这时却都认定他是个谦谦君子,平易近人
当下,仁多保忠将唐康请进议事厅中,在郭元度的上设了个座位,请唐康坐
了,何灌则站在唐康身后—这里自仁多保忠以下,却也没人认识他,只当是唐康
的!士,何灌却也不以为异。
坐定之后,仁多保忠便问起深州的战局,尤其是苦河之战,唐康便详细介绍
仁多保忠问得仔细,唐康回答得也是条理分明、事迹清晰,众人听得都甚明白,不
断的点头。对于这场战事,仁多保忠并无一字评论,直说到唐康与李浩决定撒回衡
水,田宗恺再度返回深州,仁多保忠才说道:“退兵之事康时与李太尉堪称果决
既然进取无功,若迟疑不定,必酿大祸。只是不合放田宗销回去一”
唐康知道仁多保忠与田烈武私交甚好,趁势说道:“让他回去,虽是田宗恺本
人坚执,可在下亦以为若田宗恺回到深州,使深州军民知援兵不日将至,必能鼓舞
士气,坚其死守之心。”
“话虽如此,但要救援深州,必耍得其法一如今辽军势大,我大军未集,仓
促进兵,是所谓‘欲则不达,。援救深州之事,还当从容图之。”
仁多保忠话里有话,唐康听得脸上一红,但却只能当没听懂,他朝着仁多保忠
欠身抱抱拳,只说道:“守义公说得虽然有理,然恐深州已等不到咱们再从容图
之二,,
仁多保忠微微一笑,打断唐康,“康时必是见韩宝这几日又骊攻深州,故而着
急。我却以为,州似危实安。”他不待患康问,又解释道:“康时有所不知
韩宝攻得虽急,但是自古以来,攻城都是要一鼓作气的,倘若不能在最初极短的时
问攻破城池,便只能长期围攻。韩宝几饮攻打深州,全是不得其法。这次他攻得时
间太久,久攻不下,士气难免低落,虽然勉强进攻,然终究难竟其功。”
唐康一面听一面留神观察仁多保忠神色,但一时却也分不清他究竟是拿话来塞
他之口,还是果真做此想。他又不便在言语中过份冲撞仁多保忠,只得苦笑道:
守义公所言虽然有理,然只恐拱圣军亦已是强弩之末。”
但仁多保忠却只是微笑摇头,轻描淡写的说道:“康时,你莫要太小瞧姚公。
我大宋诸军,不日大聚,到时深州之围,不战自解,又何必此时轻兵犯险?”说
完,他似乎不愿意再讨论这个话题,又对唐康说道:“康时,且耐心数日。咱们还
是先议议两军如何相互策应之事,衡水离阜城终究是稍远了点,我还听到一些传
闻,道是衡水县对供应粮草,颇有为难之处一”
唐康听他反客为主,无奈的笑笑,亦只得打起精神来,设辞应付仁多保忠那一
个个绵里藏针的问题。他心里面其实能猜到仁多保忠在想什么。
对于唐康自己来说,他的确是真心诚意的想救深州的,这不仅仅出孟公心,于
私来说,深州如今已经是大宋朝野万众瞩目的地方,倘若他唐康能够率兵解围,成
为挽救a州的那个英雄,对于他的前程,自然是十分有利的。反之,倘若他未请令
而率军解围,却坐视深州城破,无功而返,对于他的声誉,将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一
一难免会有人因此将他视为空有热情而无能力的庸材—而这,更是唐康无法忍受
的侮辱。
但对仁多保忠来说,无论从公心上他是如何想的,倘若从私心来说,他个人的
利益并不在此。深州能否守住,拱圣军是否覆亡,仁多保忠并无半点责任。相反
在唐康、李浩救援无功的情况下,倘若深州城破,拱圣军败亡,他就是那个有先见
之明,预先做出防范,力挽狂澜的大功臣。人们会说,他早就预见到了深州已不可
救,而事先在冀州做出部署,使得河北局势不至于因为姚咒的兵败而溃烂一唐康
与李浩己多成为了他的挡箭牌,既然晓胜军苦战无功,也没有人能强求神射军能成
功。
而若是深州能无事,那么.无论如何,也少不了仁多保忠的一份功劳。
仁多保忠无论在军事上,还是政治上,都将自己摆在了一个极有利的位置,唐
康自然也明白,虽然他听说仁多保忠原本是宣抚使司力主救援深州的几个漠臣之
一,但是如今时移势转,要说服他进兵实非易事。而讽刺的是,造成这种局面,有
大半也是唐康的责任,倘若没有骏胜军血战苦河无功而返,仁多保忠多半也不会如
此谨慎小白—此时此刻,在仁多保忠心中,无论唐康说什么,大概他都会将晓胜
军与环州义勇视为残败之军,因此,对于仁多来说,让他即刻北进深州,无异于孤
军深入。神射军说到底,仍是一只步军,守强攻弱,他又岂肯冒此大险,而不顾惜
自己半世英名?
们唐康也不是轻易放弃之人,自来无利不起早,患康一面回答着仁多保忠,一
面已在心里暗暗盘算着自己的筹码,计算着自己能画出一多大的饼,吸引仁多保忠
出兵。
七月一日的第一次会而,唐康并没能说服仁多保忠允诺立刻进兵深州,但这也
是意料之中的事。会议之后.仁多观国便将唐康一行送至馆骚歇息。待仁多观国告
辞离去,唐康立即唤来几个得力的亲从,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包括每人四匹骏
马、一把宝刀、黄金三十两、精绢两百匹,分别送至仁多保忠与郭元度处,而神射
军的副都指挥使与护军虞侯,则减半。这些礼物,唐康宣称是与契丹作战获得的战
利品,但众人心里都明白,苦河血战,又哪有什么战利品可言?
礼物送出之后,素以“清廉”闻名的郭元度和他的两位神射军同僚,嘴卜谦计
一番,便高高兴兴的笑纳了,但送到仁多保忠处的礼物,他却只收下战马与宝刀
而将黄金与精绢退了回来。唐康知道,这不过是仁多保忠表示不却他脸面之意,他
当然不算一无所获,只要郭元度等人收了他的礼物,也就意味着,他争取到了三个
有力的盟友,但是,唐康仍然尹注高兴起来,因为他的最大敌人是时间。
他没有多少时间来从容的争取仁多保忠了!
这也是他不惜重金去行贿的原因。
当天晚上,仁多保忠在葬馆设宴招待唐康,宴会之上,唐康又几次试探提起救
援深州之事,虽然郭元度等人收了礼物之后,果然都从旁帮着说话,伯是仁多保忠
却只是劝酒观乐,以宴席不谈公事为名,推脱开去。唐康心情抑郁,又劳累了一
日,宴会之上,不由多饮了几杯,宴会之后,倒在葬馆,一阵好睡。
这一觉直睡到二更时分,唐康感到口渴头痛,便从床上坐起来,大声呼唤随
从,半睡半醒之中,只听到葬馆之中,到处都是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在门外侍侯的
两个亲兵听到他呼唤,忙推门进来,正点灯倒茶,却见何灌突然走到门口,高声问
道:“都承可醒了么?”
“何将军何事?”唐康听见,连忙披了件衣服,跟着鞋子,便站了起来。
何灌听到唐康的声音,大步走进房间,欠身察道:“都承,出大事了。”
“唔?”唐康顿时瞪大眼睛,望着何灌,却听他又察道:“刚刚有人送进葬
馆,浑身是血,正在将养,是仁多参谋的亲兵看护,不许旁人探视,下官只说是都
承有令,方才勉强进去,问得清楚一”
“究竟出了何事?”
“两天前,段定州中伏,败于唐河,全军覆没!”
“啊?!”唐康大吃一惊,急忙问道:“消息可真?”
“千真万确!萧阿鲁带大军如今已南下深州,与韩宝合兵!这探子本是仁多参
谋派去深州打探消息的,他亲眼见着萧阿鲁带的旗号,还有被辽人俘虏的定州兵。
他打探清楚,段定州在唐河一带中了萧阿鲁带的奸计,死伤不计其数,被俘虏就有
两千余人,萧阿鲁带将带伤的俘虏全部处死,尸体布满唐河,只带了四五百俘虏南
下。”
“那一”唐康胸口一阵冻凉,“那一段定州呢?”
“生死不明。”何灌低声道:“有传言说,段定州已经自刻殉国。”
“你说什么?!”唐康呆呆地望着何灌,整个人都象被定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