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讥讽。
这一次,一个参军自以为明白了段子介的意思,忙大声道:“李御武说得极
是。辽狗既然轻易攻不下保州,其顿兵坚城之下,师久必疲,我军正好好整以暇
慢慢前去,以逸待劳,必克全胜!”
师久必疲一段子介正恨不得一脚将这个参军踢到路边的沟里,却听到李浑高
声道:“不可!”
那参军不料李浑跳出反驳自己,一脸傲慢的望向李浑,含讥带笑的问道:
噢一李御武又有何高见?”
他刻意把“御武”二字说得极重,显在讥讽对方的阶级,李浑却毫不在意,面
朝段子介,大声道:“大人,下官以为,辽人在北平寨浅攻则止,其必不久屯于保
州亦可知。辽人若攻不下保州,多半便会引兵他去。我军便算是快马加鞭去保州
也未必能遇上辽人,何况缓缓而行?”
那参军却不服气,讥道:“北平寨之重要性,如何能与保州同日而语?辽军不
攻北平寨,可未必不攻保州。”
李浑回看了那参军一眼,反问道:“下官敢问这位大人,辽人若一意想要攻下
保州,又哪来多余的兵力在这四处劫掠百姓?杀人放火、抢劫粮食或还在情理当
中,但若是劫掠人口,难道不当等到保州城破之后再说么?”
“或者辽狗兵力充裕一”
“若其兵力充裕,为何又不见在我军来的方向设置斥侯,甚至伏兵以待?况
且,果是辽军主力在此,我军斥侯,早就该见着辽军了。”
段子介见那参军理屈辞穷,面红耳赤,却还想争辩,他心里虽极是痛快,却不
欲他们再争吵下去,挥手止住二人,道:“不必多说,李寨主所言有理。李寨主
你以为我们当如何应对?”
“下官以为,我军的确不必急于去保州。”李浑抱拳回道:“但不是为了攻敌
之疲。”
“唔?”
“辽军纵兵四掠,所掠之百姓、牲畜、财物,不在少数。其行动也必然缓慢。
大人何不向四面八方,广布斥侯,寻找辽军踪迹?下官听说,辽人一向嘲笑我河朔
禁军不敢与其野战,他们必然想不到大人竟敢寻找他们野战!我军出其不意,攻其
不备,必能成功。”
“好!好!”段子介连赞数声,才又向诸参军问道:“诸君以为呢?”
这时众人早知他心意,当下一个个说道:“职等以为李寨主所言甚是,若能救
百姓于倒悬,亦是不负大人护民之心。”
段子介见计议已定,便待安排斥侯,忽听到镇内传来喧嚣声。因问道:“出何
事了?李寨主,你。”
“是。”李浑领令而去,未多时,便见他与几个巡检押了两个二三十来岁的男
子过来。
段子介望了一眼李浑,“他们是何人?”
“回大人,他们自称是昊家口铺人。”
“唔?”段子介转头,望着随行的定州巡检张庞儿,“张大人,你认得么?”
张庞儿忙上前来,仔细看了看二人,回道:“回段大人,下官虽为巡检,然保
州非下官辖内。”
段子介点点头,纵身下马,踱到二人跟前,端详了二人一会,方问道:“你们
是本地人?”
“是。”那两个男子早见着众人情形,双双跪倒,年纪较轻的那个叩头道:
回大人话,草民叫昊和尚,这位是我的结义哥哥,唤作昊三儿。我兄弟皆是昊家口
铺忠义社的。昨晚辽狗过此一”
“昨晚?你说昨晚?”段子介听到这话,连忙打断二人。
“是一”
“你们听好,我要你们详详细细说给本郡听。”
四月十二日傍晚。
雄州。瓦桥关外,辽军先锋都统大帐。
韩宝穿着一副与普通契丹士兵没有多大区别的盔甲,坐在一张胡榻上,仔细的
擦拭着自己的佩剑,不时抬头,观察雄州的战局。从他的帐中向外眺望,雄州瓦桥
关的动静,都可以一览无遗。
现在,他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但是,韩宝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
对于这场战争,极少有人知道,韩宝与耶律冲哥在军中属于少数派。虽然大辽
皇帝有权力做任何他想做之事,可是耶律冲哥沉默不语,心里对是否真的能打赢这
场战争毫无信心。而他韩宝,则是不喜欢打一场从一开始就汁户要缔结和约的战
争。
虽说战争既然已经开始,就必须要赢得胜利。然而,他自归信之战以后,就格
外的留意不要白白牺牲自己的部下。他统率着两万余人马,包括三千契丹精锐骑军
及两倍于此的家丁,一万渤海步军,六千余名汉军与工匠。这三族将士,能被选入
先锋军,都是经验丰富的百战之余,都是大辽国力的一部分!如非必要,他再也不
会轻易将他们消耗于南朝的坚城之下。
皇帝已经向阻卜、室韦、女直这些部族诏征兵,那些部族兵才是可以随便消
耗的,若有一日要苦战于坚城之下,要让数以万计的士兵去前赴后继的送死,他会
耐心的等待着皇帝将这些蛮夷送到他鹰下。
到那时,他一定会让南朝诸将好好领略一下,他韩宝用兵能刚猛到何等程度!
至于那些小小胜利,直到两朝皇帝重新签定盟书之日,都不值得他高兴。
五门攻城炮对着瓦桥关已经轰了一个多时辰,城墙上撑出密密麻麻的皮帘、布
慢,但遇上火炮之利,却几乎如同摆设。瓦桥关的城墙被轰得坑坑淮淮,有一枚火
炮越过城墙,击中敌楼,竟将敌楼炸塌了一角。宋军惧于大辽骑兵之威,不敢出城
野战,只能龟缩于城中。然而面对大辽火炮,却是连守城也一筹莫展。若非这火炮
的准度实在不敢恭维,只需一炮轰开城门,这瓦桥关早已经是他韩宝的了。
平心而论,这实已是大快人心之事。当年南朝以火器自骄于天下万国之时,绝
不会想到,不过一二十年间,就有今日这样的情形出现。可是,这样的情形,却让
韩宝与耶律冲哥们更加忧虑―通事局曾纤择杳到南朝枢密院的一份机密文书,据
那份公文所言,南朝自国力恢复后,两府于太平中兴十一年,也就是去年,奏请南
朝太皇太后批准,要大举增建火炮作坊,预计若干年后的规模将是现有火炮作坊的
二十倍以上!只要等到明年,沿边诸镇,如雄州、霸州,都将配备火炮与神!营。
再等五年,南朝要将沿边如雄、霸这样的重要军州,每城布置大小火炮三百门以
上。
这份机密情报,也许是让皇帝觉得再也不能多等的原因之一。
以南朝的国力而言,他们如若真的想造这么豁人炮,的确是造得出来的,传闻
中,南朝设计出的小火炮,不过几十斤而已,费铜并不多。而且,据说南朝并没有
放弃铸造铁炮的想法,只是不知道他们的进展如何。不论如何,韩宝都无法想象
以大辽的攻城能力,面对着善于守城的宋军,以及数百门火炮,该要如何应对一
韩宝虽然对火炮了解有限,但他已经敏锐的意识到,火炮这种兵器,就是要越
多越有威力,越大越有威力,五百门火炮齐轰,威力绝不止五门火炮的一百倍而
已!
所以,虽然大辽的火炮如今能令南朝的许多城池一筹莫展,帮助大辽攻取一座
座原本只能望城兴叹的城镇:能够在野战中前所未有的威胁到南朝的重兵方阵,但
是,若将眼光放得长远一点,就能看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这对大辽绝不是一
件好事。以南朝的国力,可以轻易的造出上万门、甚至是上十万门的火炮,然而若
让大辽造上万门火炮,只怕将大辽的皇宫全卖了都凑不齐这许多青铜来。
唯一可以安慰的是,韩宝也现了火炮的缺点。它们笨重、移动不便,尤其是
在开炮作战之时,而真正要威胁能征善战的大辽骑兵,没有数百门火炮,将大辽骑
兵引入事先设定的战场,亦难以如愿。因此,对宋军来说,当那一天到来―他们
将大量的火炮用于野战后,火炮既是他们最大的优势,也将是他们最大的弱点。而
对于大辽来说,只要统兵将领善于利用骑兵机动力强的优点,火炮对骑兵的威胁
远不如对步兵的威胁大。
只不过一韩宝耳边听着攻城炮那震耳欲聋的炮声,心里却突然冒出一个不怎
么吉利的念头―也许,这将是大辽铁骑,最后一次踏足河北平原了。
“父亲!”踏入帐中的,是韩宝的第八子韩敌猎,也是他十五个儿子中,最象
他的一个,现年不过十八岁,便已经官至鹰坊副使,此次南征,便在他帐下做了参
谋[1]。
韩宝没有抬头,仍然继续擦着他的佩剑,只是淡淡应了声:“何事?”
韩敌猎欠身行了一礼,察道:“萧忽古元帅在霸州受挫。”
“啊?!”韩宝终于停止了拭剑,抬起头来。
此番南征,大辽可谓倾国而出。十三万精锐常备骑军,除皇太子率两万骑御帐
亲军屯兵南京析津府监国,上京道、东京道各留数千宫分军镇守外,十余万骑御帐
亲军、宫分军倾巢而出,此外,还出动了三万渤海军、八万余汉军。后面,还有源
源不断的部族军正接到征召一
大军依旧分成东、西两道,西路设西京行营都部署司,以西京留守耶律冲哥任
都部署,统两万宫分军、四万汉军,虽有步骑六万,然既要镇守西京道,又要监视
上京道诸部族、防备宋军自河套东渡阴山,因此其目的只是牵制河东宋军,令其不
敢轻易东过太行。
真正的重点自然是在东路。皇帝御驾亲征,下设行枢密院统辖军事,由耶律
信、萧岚主持。而东路又兵分三路:萧阿鲁带统军一万余骑,号六万,袭扰镇、定
:他韩宝率步骑两万余为先锋,出雄州,皇帝与耶律信、萧岚率主力三万御帐亲
军、两万宫!骑军、一万余渤海军、两万余汉军以及少量部族军,共步骑近九万之
众紧随其后:而萧忽古则统两万骑兵、五千渤海军、一万汉军,计步骑三万五千余
众,号十万,出霸州,攻沧州。
只有各军主将等极少数心腹之臣,才知道这次战争的真正目的。
也只有他们才知道,哪些地方重要,哪些事情重要一也只有他们才知道,为
了迷惑宋军,防止南朝察知军队调动,皇帝亲率的主力与耶律冲哥的西路军是滞后
出的―当其它三路军队进入宋境之时,这两支军队才刚刚集结完毕。
萧忽古的意外受挫,说不定会影响到整个战事一
“霸州不过四千余守军罢?”
“是。”韩敌猎的脸上也仍然还有未退去的惊讶之色,“萧老元帅也是我大辽
的老将,此番为求必胜,皇上特意调动了十门火炮前去助阵,虽说那火炮并非是为
了攻城而造一”
韩宝站起身来,打断韩敌猎,“伤亡如何?”
“折损了五千余人,战马一千多匹一”
“五千余人?!”韩宝当真是大吃一惊,“霸州呢?”
“两三千人的伤亡总是有的。”韩敌猎说完,见父亲沉吟不语,又提醒道:
父亲,咱们恐怕也得先做准备。”
“唔?”
“萧老元帅仍旧没有撒兵的意思,大军还在围城―依孩儿看,多半是皇上或
者兰陵郡王下了密命,说不定,神威军也得去霸州助阵一”他口里的“兰陵郡
王”,说的是耶律信的爵位,韩敌猎说到此处,忽然停了一下,试探着笑道:“孩
儿看这仗打得,不象是以往的路数,倒似是皇上有意恢复三关故地似的。”
韩宝瞄了儿子一眼,忽问道:“若你是萧老元帅,你会如何攻取霸州?”
韩敌猎想都不想便笑着回道:“若是孩儿屯兵两千梢二城外围而不攻。
然后纵兵四掠,将霸州四野,焚荡无遗。甚而可以干脆不理它,绕城而过便是。这
城值不值得攻,不可一概而论。若这仗打得短,反正南朝也不敢出城,攻它做甚?
若这仗打得长,他既不敢出城,我围他三年五年,屯粮再多也吃没了,这城又焉有
不破的?不瞒父亲,儿子就是想不明白,我大辽善野战,南朝善守城,都百多年
了,皇上又不要他们的地,又何必非要以己之短,攻敌之长?”
“放肆!”韩宝厉声斥道:“皇上要甚不要甚,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是。”韩敌猎连忙低头认错。
韩宝骂了一句,又问道:“那雄州呢?若是你来领兵,你待如何取法?”
“雄州一”韩敌猎沉吟了一会,转头看了一眼帐外的瓦桥关,忽然愣住了
笑道:“只可惜天下的城不能都这般取法。”
回头再看韩宝,也是望着帐外怔了一下,自言自语的说道:“请降?”
此刻,远处的雄州城头,一个人正举着一面白旗,拼命的摇着,还有人在大声
哟喝着什么。
父子俩方相视一眼,帐外,萧吼捧着头盔走了进来,高声察道:“察都统,雄
州乞降!”
【1〕注:辽国北面行军官官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