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去哪里？</p>
高仙芝心中没有主意，但是张光晟却已经打定了主意。</p>
“高将军，您曾经也是方节帅的部下，何不带兵去汴州？</p>
现在返回长安，无异于是自寻死路啊！”</p>
张光晟苦苦劝说道。</p>
他这么说，当然是有自己的私心。</p>
如果只是为了逃命，恐怕几个月前，他就已经在汴州了。但是，张光晟觉得自己骤然去汴州，身边又没有亲信，这样投靠方重勇，岂不是一切都要从零开始？</p>
张光晟不甘心当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弟，他要带一份投名状回去。</p>
于是张光晟蛰伏长安数月等待机会，却又一直没有等到好机会，直到控鹤军在长安兵变为止！</p>
张光晟这才想到，若是游说高仙芝部，一起去汴州，绝对是大功一件。</p>
这样的话，方重勇就算嘴上什么也不说，心里一定会记得自己的好。</p>
到时候，路不就走宽了么？</p>
不过张光晟的想法虽然好，但高仙芝等人却明显还有其他的顾虑。</p>
“多谢张壮士前来提醒，我等安西将士都欠你一个人情。只是投汴州之事，并非高某一人之事，也非这军帐内众将之事。</p>
这一时半会，高某没法决定，只能对张壮士说句抱歉了。”</p>
高仙芝虽然没说到底想怎么办，但是拒绝张光晟之意已经很明确了。他们又怎么可能被对方这么一顿忽悠，就贸然投汴州而去呢？</p>
“如此，那张某这便告辞了。”</p>
张光晟对着高仙芝及军帐内众将深深一拜，转身便走，没有丝毫犹豫。</p>
既然游说不了高仙芝等人，那么提前去给方重勇报个信吧。</p>
张光晟长叹一声，离开高仙芝的大营，翻身上马，孤身而去。</p>
等他离开之后，高仙芝这才环顾众将询问道：“张光晟之言，你们以为如何？”</p>
去汴州？</p>
众将面面相觑，有点意动，也有点疲倦。</p>
军中大部分人离开安西北庭的老家已经很久了，家眷也都在那边，不知家中如何，将士们思乡心切。</p>
但从现实的角度看，安西北庭的兵马，至少是将领，绝对不能完全脱离于中原。</p>
时间长了，他们就会被当成“外国人”了，这是很现实的问题。</p>
安西北庭也好，河西也罢，都不能完全跟中原脱离关系，否则就会在很短的时间内衰败下去。</p>
这些地方都是因为贸易而兴，同样也会因为大唐的衰败，而跟着衰败。大唐的兴衰，与他们息息相关。</p>
“将士们归心似箭，既然内有控鹤军在长安叛乱不止，外有李宝臣在洛阳虎视眈眈。</p>
咱们这支从安西北庭而来，已经死伤无数，身心疲惫的孤军，难道要加入宣武军，继续为了争权夺利而争斗不止么？”</p>
李嗣业反问道。</p>
众人默然，没有谁开口说话。方重勇是他们的老上级不假，当年也曾带着他们在西域纵横捭阖。</p>
但是，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p>
当年大唐如日中天，他们忠诚的是大唐，是为了大唐而战，为了保障西域的丝绸之路而战，而非是为了方重勇本人而战！</p>
现在天下分崩离析，虽然很多权贵嘴上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大声疾呼什么，然而他们正在做或者将要做的事情，明眼人一看便知道。</p>
“老李说得对，将士们都累了，想家了。不能拖着他们加入到无谓的战斗之中。”</p>
高仙芝微微点头说道，比较赞同李嗣业的话。</p>
“不如这样吧，愿意建功立业的，这次便留在汴州。想家的，随本将军回到安西，如何？</p>
军中招募的新兵，都是关中本地人，不会随我们去西域。”</p>
“如此甚好，那李某带着这些人留下来。”</p>
李嗣业沉声说道，这话倒是让军帐内所有人都大吃一惊。</p>
因为他之前那番话，明摆着是想回安西的，没想到最后居然表态要留下来。</p>
似乎察觉到众人不太理解他的选择，李嗣业解释道：“安西北庭，周边强敌环伺并不安稳。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也说不太清楚。李某留在中原，多少有些念想，还记得安西北庭。若是李某都不在中原了，将来诸位在西域有难，谁还肯带兵去救援？”</p>
李嗣业说了个很现实的问题，如果大家都回去了，那么对于这些中原势力来说，就等同于是“外国人”了。</p>
假定，吐蕃将来攻略西域。他们向谁求援，谁又愿意救助他们呢？</p>
李嗣业不想留下，但是他不留下又不行！</p>
西域四周强敌环伺，大唐如今已经国力衰微，肯定会有饿狼要扑上来的。</p>
高仙芝他们现在回安西北庭确实是舒服了，可将来遇到危险，又要从哪里去找援兵呢？</p>
李嗣业觉得自己留在中原，这边就有人替高仙芝他们说话了。出了事，他总可以站出来劝说一下上位者出兵救援。</p>
有备而无患，这种事情谁说得准呢？这难道不比大家一起回西域要强么？</p>
“你们觉得如何？”</p>
高仙芝环顾众将询问道。</p>
“如此甚好。”</p>
程千里点点头说道。</p>
中原与西域的联系不能断，要不然，他们回去以后也不安稳。</p>
其实众人心中都想到，却始终没说的是：如今的情况，凉州也好，安西北庭也罢，已经实质性的独立于大唐，不再缴纳税赋，不再提供兵员和军队，不再接受唐庭的官员指派。</p>
高仙芝他们回西域后，就只有李光弼所率领的唯一一支河西兵马，还在中原地区。</p>
他们这些人未来的路，一定比此刻所能预料的，更加黑暗，也更加残酷。</p>
“粮草不多，某这便去军中传达，然后分兵。</p>
安西北庭兵此后向西开拔，剩下的人，跟李某继续向东，昼伏夜出进入汴州。”</p>
李嗣业对军帐内众将说道，这种行为，在某种程度上说，算是“断后”。</p>
他的大无畏牺牲精神，确实令人佩服，但是军帐内却无一人要求跟他同去汴州。这几年来的征战，几乎是一无所获。而且关中朝廷还破事不断，大家都累了，不想再做无谓的牺牲了。</p>
然而，当李嗣业拿着高仙芝的军令，去军中传令时，那些入伍不久，在关中本地招募的新士卒彻底不干了！</p>
他们压根就不想去汴州！</p>
这些人很多都是同乡，彼此串联消息后，拿着兵戈要去找高仙芝理论。而那些西域老卒，则是没费什么力气，就解除了这些哗变士兵的武装。</p>
无奈之下，高仙芝只得站出来对这些人喊话。愿意留在军中的，跟着李嗣业一起去汴州，不愿意留下的，脱下军服，留下兵戈，可自行离去。</p>
令高仙芝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些新兵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直接有一大半要走！</p>
愿意跟李嗣业去汴州的，居然连十分之一都没有。</p>
老实说，就算安西老卒里面愿意跟李嗣业走的人，也不止这个数！</p>
说到底，还是他们这些将领太过想当然，考虑问题的时候，都是把基层士兵当做货物一般，从来不在乎那些人怎么想的。</p>
无奈之下，李嗣业从那些愿意跟自己去“建功立业”的新兵之中精选了五十人，配了五十匹马，离开军营向东而去。</p>
而高仙芝则是带着其他人，返回了潼关。他带着安西北庭军的老部曲走了，留下一个叫马璘的将领，带着剩下的人守潼关。此人也是关中本地人，对于高仙芝来说，马璘愿意接手这个烂摊子，再好不过了。</p>
……</p>
轵关陉素有太行八陉之第一陉之称。</p>
这条路的起点，在侯马南峨嵋岭和紫金山相交处的铁刹关，距离蒲州不远。向东南方向从王屋山与中条山之间的垣曲盆地穿过，终点在河内的济源城，位于河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