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事关重大，李璘不得不召集幕僚亲信与手下负责具体事务的官员商议，究竟要如何面对来意不明的方重勇和他麾下的银枪孝节军。</p>
除了韦子春、李白、薛镠、李台卿、刘巨鳞、蔡駉等亲信外，负责处理州县杂务的窦绍，跟训练麾下军队的李岘，也列席其间。</p>
这两人本是基哥安排在李璘身边，负责监视李璘一举一动的眼线。然而基哥自己都跑路到河东，让李琩夺了皇位。窦绍与李岘失去后台，变得里外不是人，处处被人排挤。</p>
要不是自身还有几分才干，估计早就被李璘罢免了。</p>
众人都齐聚永王府书房，李璘也没有客气，直接让李白将这件事的前前后后，当众讲了一遍。</p>
并非所有人都跟李白一样，脑子里满是浪漫气息，这些人更关注人心的向背，以及时局的变化，甚至是李璘本人的复杂心思。</p>
方重勇提兵东进不是什么秘密，不过李白这次还是带来了两个新消息。</p>
第一个，方重勇有攻打河北的念头，不管这是不是发疯，起码对于永王李璘来说没有坏处。</p>
第二个，则是方重勇并非铁杆的“李琩党”，一旦李琩坐不稳皇位，他随时可能改变立场。</p>
也就是说，目前李璘所遭受的军事压力，或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p>
这就有点意思了！</p>
“殿下，方重勇改名为方清，实为改名言志也。</p>
从前他忠于圣人，改名有割袍断义之意，支持某位皇子并不是不能理解。</p>
此番李太白与之交涉，方清态度谦卑，行事谨慎。看得出来他也在寻求一位皇子作为倚靠之人。</p>
以银枪孝节军的实力，突袭齐州实在是不要费什么事，要出手他们早就动手了。</p>
卑职以为方清并不想动手。</p>
殿下不妨将卢县借给他用一用，他若能事后奉还，殿下便可以进一步拉拢，最好能将他和宣武镇六州都收为己用。</p>
倘若方清要行刘备借荆州之事，那么卢县乃飞地，孤悬济州，远离汴州，难以自持。到时候他北面跟皇甫惟明的贼军对峙，东面还要防备我们。</p>
如此险恶的局面，方清如何能待得住？</p>
此番李太白所言，多半属实，殿下无须怀疑。”</p>
韦子春站起身对李璘叉手行礼说道，很明显是在给李白辩解，支持跟方重勇合作。</p>
李白是他引荐的，这件事跟李白有莫大的关系。换言之，跟韦子春自己也有莫大关系。</p>
他无论如何也要鼎力支持李白，为其站台。</p>
这便是唐代官场人际关系中的潜规则：一旦某个官僚犯了错，引荐他的人也会受罚或者被同僚孤立。</p>
换言之，一旦当事人遇到麻烦，引荐人也要拼命的为其站台，能帮到哪里就要帮到哪。帮人就是帮己。</p>
这既是官官相护，也是人情世故。</p>
韦子春作为李璘幕府里的“首席”，说话分量还是很重的。他开口力挺李白，书房内的话风，便立刻倾向于跟宣武军合作这一边了。</p>
然而精通军务的刘巨鳞却有不同看法。</p>
他起身对李璘行了一礼说道：“殿下，如果事情真如李太白所言，那自然是无话可说。但人心隔肚皮，谁知道方清是不是跟皇甫惟明已经沆瀣一气，现在就是要来对付殿下呢？说些漂亮话又不费事。”</p>
刘巨鳞担心其他人不信，于是指着李白说道：“李太白所言，不过一面之词而已。至于那私人玉佩，随便找個县城，便可以买几十个贴身放置，这又能说明什么呢？到时候宣武镇的兵马若是杀到历城，李太白死不足惜，可殿下那时候要如何自处？”</p>
听到这话，书房内众人面色各异，有的笑而不语，有的陷入沉思，有的只是看向李白，眼神似有深意。</p>
唯有当事人李白涨红了脸，感受到了莫大的羞辱！</p>
“殿下，某要与刘巨鳞赌命！</p>
若是方清有不轨举动，某愿意自刎谢罪！</p>
但倘若一切顺利，最后方清交还卢县领兵退回汴州，那就请刘巨鳞也自刎谢罪！”</p>
李白站起身，指着刘巨鳞大声呵斥道。</p>
有好戏看诶！</p>
书房内众人都看向李白，他们都知道，李白早年是做过游侠的，说出这样的话来，其实也不算稀奇。</p>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看得起李白。</p>
因为这件事的风向是明摆着的，高尚没有出现在这里！</p>
为什么高尚没有来呢？</p>
因为他的左臂，当年是被方重勇，也就是现在的方清所斩。</p>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与宣武军合作。</p>
李璘不让高尚参会，其实本身的看法已经是昭然若揭了。</p>
这也是韦子春敢于给李白站台的原因之一。他比李白更懂人心，也把李璘看透了。</p>
所以哪怕韦子春不站出来表态，也会有其他人站出来表态的。</p>
李白是他们当中最傻的一个。</p>
对于刘巨鳞的挑衅，李白实在是不需要那么激动站出来跟对方赌命。他不做声即可，自然有人要站出来呵斥刘巨鳞。</p>
果不其然，李璘麾下管军务的李岘出列，对永王李璘叉手行礼道：</p>
“殿下，如今的局面，我们不宜与宣武军开战。方清立场不明，却也没有对我们用兵，确实是可以争取。不过是一个卢县而已，借给他用亦是无妨。</p>
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p>
刘巨鳞在此事上有私心，殿下不要被其蛊惑了。”</p>
李岘这已经不是含血喷人，而是使出高级“阴阳术”在使坏。</p>
刘巨鳞有什么私心呢？</p>
李岘就是不说明白，走一个“莫须有”的套路。至于他为什么要说这话，其实也很简单，因为刘巨鳞当过刺史，颇通军务，一直盯着李岘的位置，过去因为是李璘的亲信幕僚，给李岘找了不少麻烦。</p>
你做初一我就做十五，看到你犯错，我站出来推你一把落井下石，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p>
“好了，不必争吵了。”</p>
永王李璘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书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p>
“这样吧，李岘领兵五百，走一趟卢县，与方清的银枪孝节军接洽，其他的不必多说了。”</p>
李璘大手一挥，不想再犹豫了。</p>
入冬后黄河河面结冰，会出现很多入冬后才方便渡河的地段。</p>
河北叛军到时候定会大举南下，多点开花，这几乎不需要多少军事常识，便可以判断出来。</p>
谁敢说皇甫惟明不会打一个“迂回”呢？</p>
对此李璘也很慌！</p>
现在方重勇既然愿意打过河北，那么无论此战结果如何，都会让皇甫惟明焦头烂额一阵子，都会让李璘在今年冬天过得更舒服。</p>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p>
所以让出卢县给方重勇用一用，这点忙还是可以帮的。</p>
很多时候，主公找幕僚征求意见，其实并不是不知道要怎么选，而是希望手下人能够给出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让他更加坚定信念。</p>
李岘连忙叉手行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