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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淇是被外面模糊又嘈杂的噪音吵醒的。
她的意识逐渐回归,睁开眼睛却是一片黑暗。
正疑惑间,却听见外头传来几声梆子响,一个男声高声叫道:“有客到啦!哎呦,陆太公您怎么也亲自来了,陆筠小孩子家家的,可当不起呀。”
又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发出叹息:“唉……老夫来送送。可怜三侄儿与侄媳早死,膝下只有这点骨血,这下彻底绝了。
筠儿这孩子好哇!日日勤学苦读,才十三岁就中了秀才,涌川府远近都传咱们陆家出了个人物呢!今儿却这么没了……”
听着外头的声音,陆淇产生了一个极为不妙的预感。
果然,随着两声梆子响,外头闹哄哄的声音突然一静,先前的男声应节唱起悼诗:“闲坐悲君亦自悲,百年多是几多时。在座亲朋多敬酒,来生再见不相知。亲友们见礼了!”
话一坠地,灵堂里顿时哭声大作,同时此起彼伏的传来擤鼻涕声,咳嗽声,吐痰声,间或掺杂着“筠哥儿好走啊!”,“秀才公千万保佑我家那痴娃童试入围!”的喃喃。
发不出声,陆淇挠着棺材板,手脚实在无力,外面嘈杂的声音轻易地掩盖了她的呼救。
等等,刚才听到了什么?。
陆筠?秀才?涌川府?
她的哥哥是陆筠?
那为什么她哥哥死了,她却躺在棺材里?
大约是触发了什么关键词,一阵如针扎般的剧烈疼痛突然涌现,陆淇不由得死命捂住额头,在狭窄的棺材里像条蛇一样扭动挣扎。
繁杂的记忆如凿开的地下河喷涌而出,在思海中破碎,徐徐地向陆淇展开了一个同名同姓的十七岁少女的短暂一生。
明明是如朝露般轻易消散的生命,却因为心中不肯放手的执念而冲破了生死的枷锁,从另一个时空召唤来了一缕现代人的灵魂。
得知了前因后果的陆淇,被其中的曲折所震惊,不禁思潮澎湃。良久,她发出轻微的叹息:“且去往生吧。今后未来,我就是你。”
两声梆子响,灵堂内哭声顿歇,仿佛一支极有纪律的军队。
“亡人前路去往生,千里相送有尽时,谢诸位亲友送行,未亡人还礼了!”
唱罢,随着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悲戚响起:“未亡人陆陈氏见礼了,谢过诸位亲友来送亡夫,请外间吃些茶果吧。”
听着未亡人陌生又熟悉的声音,陆淇的脑海中猛然地浮现出她年轻娇艳的面容。
未亡人名叫陈银儿,是陆淇的嫂子。
陆家村皆知,陆氏一族的三房这一辈出了位十三岁的秀才公陆筠。
只不过谁也不知道的是,陆筠才刚准备在秋闱里一展身手,却在半年前,突然去世了。
而后的一切,让人唏嘘。
……
外面灵堂里又嘈杂起来。
“真是奇怪,陆秀才年轻力壮的,怎么突然就没了呢?”
“我听村头老太说,陆秀才去地里送饭,被花蛇儿给叮了。”
“秀才老爷是读书人,多金贵啊!怎么能干这粗活儿呢?”一旁传来二堂嫂高八度的声音。
“秀才娘子进了门,三房就死绝了,别是个命里带煞的克星吧?”
“悄声!这还在灵堂上呢!”
陆淇听着外面的声音,越听越觉得怒意上涌,可是按照当地习俗,此时的棺材板已经用楔子钉死了,任凭陆淇怎么推,都不能挪动分毫。
还记得,陈银儿刚进门时,脸上带着羞涩的笑意,手里绞着一块旧帕子,上面用细腻的针线绣了两只活灵活现的鸳鸯。
回想起那时的日子,虽然辛苦却过得格外满足。
直到一场晴天霹雳,打碎了田园牧歌。
兄长陆筠的意外身死给这个家带来了无比沉重的打击,可悲痛之余,自幼胆大心细的陆淇敏锐地意识到了危险正在逼近。
失去了陆筠这根顶梁柱,姑嫂两人该如何在亲戚的贪婪觊觎之下保赖以生存的田产房屋?
依附于家族,如果不幸遇到个狠毒的亲戚,不但逼死二人、夺走所有财产,还宣传她们是“殉节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