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多尔科夫斯基显然看到了这个眼神,他不动声色的伸出右手,用中指在桌面上随意的敲了敲,而后手掌一偏,看似不经意的竖了一下大拇哥。
对方这么一个超级简单的动作,郭守云马上就心领神会了,他知道这其中隐含的意思就是:“你领头发难,我跟进。”
有了这一番心理的沟通,郭守云的心就放下来了,在目前这个节骨眼上,只要有了“老霍同志”的配合,那要给美国人和克里姆林宫制造点麻烦实在太简单了,随便整个辄出来,也能让他们双双下不来台。
在随后的一段时间里,因为作为正主的总统先生还没有出现,两位巨头、一位美国客人便进行了一番既没有养分但是却火药味十足的闲谈。双方从当下的国际关系扯到俄罗斯联邦内部的所谓“**复兴”,再聊到欧洲各国的经济社会状况以及一些人文方面的趣谈。
所实话,谈这方面的东西,郭守云并不十分在行,他擅长的是“暗室协商”,而不是这种公开场合下的外交性磋商,也就是说,他最擅长的都是很实用的歪门邪道,要走正道的话,他绝对比不上曾经从事过共青团工作的霍多尔科夫斯基,当然,更比不上见多识广的基辛格。因此,在这段时间里,他基本上就是听,开口发言的时候很少。不过也正是在这个过程中,他感觉到霍多尔科夫斯基的言谈很有攻击性,也不知是出于一种什么心理,他似乎与基辛格很不对路,对方要说一个“白”的,他就非得抓一个“黑”的出来讥讽一下。
比方说:基辛格在谈到俄罗斯民主构建的时候,宣扬全民投票的美国式民主,而霍多尔科夫斯基马上就给他扔回一个由“孔多赛悖论”形象化过来的“阿罗不可定理论”,一针见血的指出所谓民主政治的内在弊端;基辛格探到英国的绅士风度,霍多尔科夫斯基就要提一提普鲁塔克那句被丘吉尔引用的名言:“对他们的伟大人物忘恩负义,是伟大民族的标志。”而当前者提到法国人的浪漫优雅时,后者就毫不犹豫的谈一谈法国著名喜剧家路易德菲奈斯的名言:“高卢雄鸡的最大特点在于,即使踩着烂屎,也要引颈高歌。”
说真的,类似这样的谈话,郭守云还是第一次有幸听到,他不得不承认,要谈到博学,霍多尔科夫斯基绝对要胜他数尺,而基辛格的沉稳健谈,则更不是他所能比拟的了得了。类似这种交谈艺术性,并不是一次简简单单的转世就能具备的了的东西,它的来源在于生活的积淀以及对文化的汲取,这是一个缓慢的量变过程,而不是一次转生这样的超自然过程所能解决的。
什么叫活到老学到老啊,郭守云今天算是认识到了,无可讳言,他过去一直都权力有着很大的野心,尽管很谨慎,可他也奢望着有一天能够登上权力的神坛,尝试一下真正高高在上的美好感觉。但是今天这一场谈话,他隐约意识到了自己身上的缺陷,而这个缺陷对于一名真正能够在公众面前抛头露面的政客来说,是相当致命的----缺乏真正的文化素养。
诚然,要说到谈论经济,谈论马克思主义哲学,郭守云自信可以同任何人坐下来好好砍上几天几夜,因为这方面的东西他懂,他专精,可抛开这些,大家正经八稳的谈谈文学,谈谈各地风土人情,谈谈那些所谓高雅的东西,他就不行了,他就只剩听了。因此,郭守云意识到,自己一向都仇视、鄙视甚至蔑视的“党棍”,竟然真有很多自己比不上的地方,而自己真正适合去做的工作,就是技术性很高的实际工作----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那就是自己只能干总理这个受累不讨好的活,却永远都不适合做总统这个即悠闲又权力大的位子。
在认识到这一点之后,郭守云又回头去想,北京之所以不把那些需要在正式场合下与美国人大交道的事情交给自己,是不是也出于这种考虑呢?
“能得到转世重生的机会是幸运,可转世之后并不意味着能成为超人,如果不能正确的认识自己,那由灾难而来的一次转世,很有可能会成为了另一段悲惨人生的开始。”
人有自信是对的,可这种自信绝不能演变为自负,及时认识到自己的优点与缺点,对于人生道路的选择往往是蔚为关键的,在这个不大但是却很有来头的会议室里,郭守云在一个角度上认识到了自己的缺陷,尽管这一点认知令他颇觉郁闷,但从总的方面来说,却对他今后的某些决定,起到了正确的、潜移默化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