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手术室的灯关闭,他才挺直身走上前,慕亦尘焦急的看着推门出来的慕亦澜,懒得搭理身边的人,急急的问:“姐,她怎么样了?伤得严重吗?!”
“还好伤得不重,刀子没扎进心脏去!缝了五针,等麻醉药过去后应该会醒过来!”转头,慕亦澜板着脸严肃的看着面前的两个男人,厉声质问:“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就出事了,你们两个是不是给我解释一下啊?!”
“刀子是她自己扎进去的……”看着自己的小姨,楚斯寒嘶哑着开口,收回视线的时候恰好碰撞到慕亦尘冰凉而锐利的眸光,让他都不觉背脊一阵发凉!
“她自己扎进去的?不是你下的手吗?她怎么会这么傻,自己捅自己一刀?当我们医生太闲没事做是吧?!啊?!”
“小姨,不是我……”面前的两个人,一个是舅舅,一个是小姨,却是两个人都不相信他说的话,而他也不擅解释,三个人之间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这会儿,他突然有些明白,刚刚苏念卿为自己辩解时,那同样不被人信任的无奈和苦涩。
“是不是你,你自己心里清楚!”冷哼了声,慕亦澜转头冷冷扫了楚斯寒一眼,气得无话可说,转身就走。
“这里不需要你,你走吧!”推门准备进去的时候,慕亦尘顿了顿,背对着他冷声开口,凉薄的声音沁着一丝压抑的冷意。
手术室的门咔哒一声关上,楚斯寒站在门外,张了张唇却突然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结果并非是他想看到的,看到她受伤,他并没有想象的那样开心,更没有报复的快感,胸口像是被人用手捂着,闷得他无法呼吸!
上一刻他还口口声声的让她去死,下一刻她真的把命抛回给他,真的命悬一线了,他却再没法高兴起来,固守的理念和想法,在她决绝的做法下,轰然坍塌。
踱着步子缓缓走回病房的路上,他的心再无法平静,刚刚那一刻站在苏念卿面前的冷绝和漠然撕扯着他的良心,脑海里回放着的是她那绝傲而倔强的脸。
一刀子扎在胸口有多疼,他是清楚的,眼睁睁的看着她一刀扎进去,奇怪的是,那一刻,他竟然也仿佛尝到撕裂般的痛楚,感同身受。
其实在她之前,他并不是没有见过其他女人骄傲的模样,可却偏偏没有哪一个是像她那样,明明看起来是那样难过,可又满脸写着隐忍和倔强,明明水雾已经弥漫了整双眼睛,她却还是有办法让它们无法落下来。
眼里饱含着泪水,就连乌黑浓密的睫毛都仿佛沾染上了无边无尽的水汽,沉重而又莫名悲伤。她就那样倔强的瞪着他,决绝得斩断所有关于他的一切。
他们终于划清了界限了,她终于不会再纠缠他了,她终于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了,可为什么他一想起那张倔强的脸,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有什么东西被挖空了呢?
五年,整整五年,她陪伴他走过了青葱岁月里最美好的时光,有过笑声,有过争吵,也有过冷战,他知道自己不爱她,可是在不知不觉间,这个他一向当做替身的女人,却悄无声息的成了他生活中的某个习惯。
习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站在病房门口,他握着冰凉的门把手,深深吸了口气,把刚刚那混乱的心思撇到了身后,他安慰着自己,只是被她扎自己一刀给吓坏了而已,其实并没有什么,是他想多了。
推开门,当他看到病床上朝自己看过来的娇柔女子,整颗心也为之柔软了下来,走上前,他柔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冷峻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
“斯寒,你去哪里了?”握住他的手,苏恩萱抬眸紧张的看着他,她知道,苏念卿也在这个医院里。
“我刚刚去找医生了,他说你需要好好休养。”破天荒的,他对她撒了谎。
“哦,那我什么时候能出院?!这里好闷!”靠在他怀里,苏恩萱柔柔的撒着娇,孩子没了她并不伤心,反倒是觉得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早上妈妈过来的时候跟她说苏念卿已无大碍,她还是有些失望,她以为她会吓得又得自闭症呢!
“过两天吧,到时候我联系医生再检查一下,免得落下什么后遗症。”抬眸,他看向窗外,明媚的阳光透过窗帘投射进来,刺鼻的药水味充斥在鼻息间,他突然觉得有些疲惫。
——南宫晚晚《市长夫人》——
夕阳西下,安静的病房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闻声,正坐在窗边椅子上翻看文件的男人微微抬头,看清了来人,他缓缓合上文件站起身,低声问:“怎么样了?”
走到窗前,凌子澈转过身倚在窗台上,瞥了眼还在昏睡的身影,淡淡开口:“已经搞定了,那几间报社我已经交代下去了,对于寿宴上求婚的事,他们不会再肆意报道。应该能暂时压制住。”
“没想到他们还愿意卖你面子。”并排靠在窗边,慕亦尘轻笑了声,让凌子澈替他出面做这种事情也是迫不得已,寿宴上的来宾本是严格检查的,却没想到自己求婚的举动太过轰动,被有心人士捅到了报社去了。
为了保护她,他只能暂时把各种传言先压下来,等将来她成为了慕太太,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他不用再替她担心,慕太太的头衔,足够压制各种流言蜚语。
“不卖我面子,他们怕他们报社会成为我下一个收购的目标。”微微一笑,他转头看向病床上的身影,“她怎么样了?”
“缝了五针,还没醒过来。”心疼的看着病床上的身影,他轻眯起眼,插在兜里的双手紧握成拳。
昏黄的阳光从窗外投射进来,有些微光线落在她脸上,紧闭着眼的娇颜安静得让人几乎察觉不到生命的气息。
瞥了眼椅子上放着的某局的申请审批的文件,凌子澈没好气的看着他,“还没醒过来你竟然还这么好心情的看文件?!”
“我相信她会醒过来。”一句心有灵犀的信任,驱赶了他满心的担忧和紧张。
“一刀扎下去,楚斯寒还真下得了手啊!需不需要我请律师起诉他?这可是涉及刑事的案件呢!”
“不用了,不是楚斯寒下的手,是她自己扎了自己一刀。”
“什么?!她……她自己伤了自己?!”凌子澈惊讶的看着病床上的人,有些不可思议又有些哭笑不得,“她疯了吗?怎么能这样伤害自己!”
“她是想把当年楚斯寒替她挨过的那一刀还给他。”这话是苏绍琛说的,他听过后,砰然跳动的心深深被震撼着,几近忘了呼吸。
“要还也不是这样还呐!哪能这样伤了自己!”她的固执,凌子澈不明白,也理解不了。
“我刚刚看着她想了很久,大概能明白她的用意了。她是想斩断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只不过选择的方式极端了点,苏绍琛说,她是因为楚斯寒救过她,出于感激才会爱上他的,这份情还不上,她会觉得一辈子还欠着楚斯寒什么东西。我一直在等,等她挥别过去重新开始,没想到会是这样。”
“怎么这么傻呢!这样就能斩断过去吗?我怎么觉得像是自欺欺人?”
轻笑了声,慕亦尘转头看了他一眼,“我记得前段时间跟市政协的人去寺里视察宗教工作的时候,寺里的大师跟我讲过一个故事。现在看到她这样,倒是有些明白了。”
“嗯?愿闻其详。”
“故事是这样的,有个人对佛祖说:我放不下一些事,放不下一些人。佛祖说:没有什么东西是放不下的。那个人说:这些事和人我就偏偏放不下。然后,佛祖让他拿着一个茶杯,然后就往里面倒热水,一直倒到水溢出来。那个人被开水烫到马上松开了手。佛祖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放不下的,痛了,你自然就会放下了。”
“痛了,自然就会放下……”佛偈太过深奥,他不懂,但看着她,他隐隐有些明白了。
对于太过固执的她来说,这种极端,未尝不是一种痛的方式,痛过了,自然也就放下了。
凤凰涅槃,浴火才能重生。
醒来的那一刻,苏念卿听到的便是这句话:“痛了,自然就会放下。”
微微睁开眼,她下意识的朝声源处望去,昏黄的光线下,两道身影在窗边站着,看到她醒了过来,慕亦尘愣了下,继而快步走到病床边,紧张的压下身,柔声问道:“醒了?”
“嗯。”轻轻的声音从鼻息间传来,她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忍着疼慢慢的滋润喉咙。
慕亦尘抬头,从桌子上拿过棉签,沾了水在她唇上涂着,动作仔细而轻柔。
走上前,凌子澈看了看时间,轻声开口:“既然你醒了,那我先走了,顺便叫医生过来给你检查一下。”
“谢了!”慕亦尘转头,礼貌的道谢。
“不用。”抬眸看向床上浅淡朝自己微笑的女子,苍白柔弱,但那双猫眼却还闪着璀璨光亮,他突然有种错觉,觉得她像是一株生命力旺盛的野菊,开在颓败萧条的秋天,万物寂寥的角落里独领风骚。
痛过了是否能放下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像她那样骄傲的人,既然选择了用这种方式斩断过去的一切,那她也将比任何人都要坚强的成长起来。一如腐烂的伤口,只有忍痛割掉那些溃烂的地方,才能重新愈合,过程有点痛,但却是最彻底最有效的方法。
“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再做傻事了。”他朝她点点头,迎来她浅淡的笑容后,淡然的转身离开。
迷离的夕阳洒落在她脸上,有星星点点的光在深邃的猫眼里跳跃,星点之间,还有慕亦尘那温润的俊脸。
“对不起……你或许无法理解我的做法,可是……我真的想重新开始。”解铃还须系铃人,她因为感激而爱上楚斯寒,那么就让她把他所给予的一切都还回去,从此两不相欠,她也无需惦记,潇潇洒洒的重新开始她的新生活。
那一刀她没有扎得重,伤的不深,但足够让她把欠他的都还清了。
从此,楚斯寒于她来说,不再是救命恩人,也不再是爱人,只是最熟悉的陌生人而已,她跟他之间不会再有交集,她也不会再留恋曾经过去的一切。
五年的付出和这一刀,足够抵偿他对她的恩情了,尘埃落定,五年疲惫的追逐,终于让她学会了勇敢,学会了重新开始。
他心疼的看着她,有些无奈:“你为他付出的,足够抵偿他替你挨得那一刀,何必再伤了自己呢?”
“那不一样。过去五年我为他付出了很多,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得到,至少他让我学会了怎么去爱一个人,怎么去对别人好。我对他的付出不是出于感激,而是出于我固执的单恋,对他的感激,我只能这样还给他。”
眨了眨眼,她咽了咽口水继续道:“也许你会觉得我很疯狂,但我却觉得,只有这样,我才能彻彻底底的斩断我和他的牵扯。”
她是那种宁愿别人欠她,她也不愿意欠别人丝毫的人,还欠着楚斯寒一份人情,将来即便和慕亦尘在一起了,她也会觉得对他不公平。
这个男人值得拥有更好的东西,所以她宁愿伤了自己,也不希望他将来拥着一个在心里某个角落还惦记着还楚斯寒人情的女人,哪怕只是一点点,她都会觉得自己亵渎了这个尊贵的男人。
所以这一次,她是给自己一个机会重新开始,让自己渐渐变得强大,变得足够完美,成为足够匹配上他的女人。
“我不是不爱惜自己,只是想让自己变成一个,只爱慕亦尘的苏念卿,没有楚斯寒,也没有别人。”
她愿意为他而改变,努力成为他期望中的那个女人。其实没有人会知道要拒绝他这样的男人有多么难,也没有人知道她是真的动了心,事隔这么多年,再度动了心。
不为什么,也不为他的身份地位,只因为他曾经对她说过一句话,让她把所有的信任和整颗心,倾心交付。
他说,我相信你,不需要任何理由。
她依稀记得,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的笑容那样的明媚,温润尔雅的模样就好像冬日里最温暖的一缕阳光,照进了她身体里每一个寒冷的角落,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想要拥抱。
也是因为那一句信任,她才感觉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有了意义,有了被认可的存在感。也是因为这样,她选择了无条件的信任他,相信着他的决策和他的做法。
“傻瓜……”听着她细细的述说,他恍惚觉得心里梗着什么,心疼着她的同时又为她的这番话感动着,他一直以为她这么做只是为了摆脱楚斯寒,重新开始,却不想,她其实是为了他,努力的让自己变成那个符合他要求的女人。
他不知道她曾用心把他说的话听进去,在他不经意间的时候,努力的为他做着一些事情,倘若她的心里没有他,又怎么可能做到如此?
想到这里,他的心,顷刻间海阔天空……
柔柔的抚着她的脸,他偏头在她苍白的脸上淡淡的印上一吻,轻柔的声音夹着淡淡的薄荷香气扑鼻而来,“以后别再让我担心了,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承担,你有这个特权依靠我,知道吗?”
“嗯!”她微微眯眼,朝他璀璨的笑着,几分狡黠几分明媚:“我终于找到一个大靠山了。”
“傻……”听着她孩子气的回答,他没好气的刮了刮她的鼻尖,直起身看着她,眸光宠溺而温柔。
------题外话------
万字更,谢谢大家支持!其他的晚晚不多解释了,念念不软弱,只是有她这么做的理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