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玉安城。
这里是宁国的首府,也是整个宁国权力的中心。
一栋栋阁楼高低错落,街面上人头攒动,嘈杂的人声掺杂着各色吆喝,可谓极尽繁华。
不过,纵使在这样富饶的一座城里,宁皇的书房里却并不奢靡。
除了必要的书桌、文墨、熏香之外,连字画也只挂了一副宁国的大地图。
书桌上奏章堆了不少,宁皇却靠坐在龙椅上,置身于黑暗中,无心批阅。
直到片刻之后,贴身的近侍穿过暗门,悄悄来到龙椅之前。
至此,宁皇才坐直了身子,把脸从黑暗中探出。
这位宁国最高的统治者,当代青王的叔叔,论年纪已经过百岁了。
可他却并不显老,平整光洁的脸上不带一丝皱纹,乌黑的长发过肩,未见丝毫斑驳。
唯一能看出他年纪的,或许只有那双藏不住疲惫与苍老的双眼。
不等近侍说话,宁皇已率先开口了:“申猴那边有消息了?”
近侍恭敬地跪地禀报:“除铁王,旭王外,其余五王都已通知到了。
不过,目前五王皆没有明确表态。”
铁王和旭王,分别驻守在宁国的西北和东北边境,距离玉安城最远。
而其他五王没有立刻表态,也在宁皇的预料之中。
他虽然是最高统治者,其余诸王也都忠于宁国,但这次的事极其重要,其余五王尚在犹豫,也很正常。
宁皇收回心思,继续问道:“寅虎他们,怎么样了?”
近侍摇了摇头:“还没有结果。”
闻言,宁皇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神有些凝重。
“二十四搜天卫队,没有消息传来吗?”
近侍还是摇头:“最新的消息是两月前,熙国连死两位将军,举国封禁。”
一连三个问题,得到的答案都令宁皇无比失望,气得他一拍桌案,站了起来。
“连青王府都查到了一个神秘势力,亏他们还领着皇家俸禄,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
那近侍把头埋得更低了:“陛下息怒。
青王府只需顾及自己的领地,搜天卫队毕竟还需要兼顾全国呀。
而且,搜天卫队向来只关注时局大事,其他事情纵然发现,也不会主动上报的。”
此言一出,宁皇的怒火才算勉强熄灭,重新坐回了龙椅上:“算了,你下去吧。”
“是。”近侍领命离去,屋内又只剩宁皇一人了。
他重新遁入黑暗中,双眼空洞的望向前方,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沉默了很久,宁皇才终于开口道:“老家伙,出来聊聊。”
旁边的一扇小门缓缓打开,“哒,哒”地拐杖声响起。
一个身形极度佝偻,只有半大孩子高的老人走了出来。
他的脸上皱纹堆垒,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
头发和胡须混杂在一起,拖到了胸口,皆是死寂般的灰白。
在他的身上,感受不到任何修养,只有沉沉的暮气和衰老。
老人来到宁皇的书案前,丝毫不顾及什么形象或尊卑,拐杖一扔,坐在地上开始大口喘息起来。
仿佛刚才那几步,已抽干了他浑身的力气。
宁皇倒也丝毫不在乎这些,直接问道:“说说你的看法。”
从刚才开始,老人一直在一暗中旁听。
现在,宁皇需要他给出意见了。
老人却并未回话,而是越喘越厉害,最后甚至咳嗽起来。
连咳了好几声,老人的脸色涨得通红,才总算止住了咳嗽,开口说话。
而他说出的第一句,便是石破天惊。
“准备军需吧,熙国恐怕要开战了!”
宁皇的心头没来由的一跳,眉头紧皱地问道:“说清楚点。”
老人又咳嗽了两声,才开口说道:“这一任熙皇赵德辉,可不是赵氏正统。
他这个皇位,可是杀了不知多少堂兄表兄硬抢下来的。
如今距离那场动乱,也刚过了不到五十年。
这五十年来,天灾、兵祸、党争,每一样都在消耗着熙国皇室的力量。
时至今日,熙国早已不复之前的盛况。”
宁皇反问道:“那又怎样?洛红鸾那老太婆不死,熙国就乱不了!”
谁知,老人居然笑了:“陛下真的觉得,一个天人,就能强行逆转大势吗?
而且,陛下是不是忘了,当年那个草头王爷,是怎么成为如今的熙皇的?
洛红鸾要是真的愿意管,事情哪里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闻言,宁皇不置可否,陷入了沉默。
老人却并不理会,继续说道:“现在,熙国明暗之中,共有三股力量。
支持赵德辉的保皇派。
试图推翻赵德辉,重现赵京合一脉的光复派。
以及目的不明,一直在暗中挑动一切的造反派。
两个月前死了两位将军,分别是保皇派与光复派的人。
看起来,最后的得利者似乎是造反派,但真正的幕后黑手,其实是光复派。”
听到此处,宁皇的眼神动了一下:“何以见得?”
老人微微一笑:“陛下必明知故问呢?
那保皇派的赵廷才三十出头,下一任孤鹰军统帅最有力的竞争者之一。
那个光复派的赵志廉呢?年近五十的荡寇将军。
虽然官拜四品,却再无升迁的希望。
牺牲一个赵志廉,换得保皇派不在第一时间撕破脸,这笔买卖大赚特赚。
而赵廷的死,也意味着保皇派败象已现,不管是光复派还是造反派,恐怕很快就会动手了。”
话说到这种地步,宁皇终于点了点头。
“朕明白了,即刻就让边关做好防守的准备。”
没想到老人摇了摇头:“不,光做防守可不行。
必须全面动员,做好打一场国战的准备!”
“什么!”宁皇万万没想到,老人竟如此大胆。
“真的有这个必要吗?熙国内乱,对我们的牵连真的如此之深?”
老者也收敛起笑容,努力睁大着眼睛,无比严肃地说道:“陛下就当是我多虑了吧。
但是,防患于未然,绝不是坏事!”
宁皇的双眼死死的盯着老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人也睁大双眼回望着宁皇,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几息过后,终究是宁皇率先败下阵来。
只见他再次从龙椅上站起,朝老人挥了挥手:“朕明白了,你去吧。”
老人这才点了点头,双眼重新眯缝了起来。
他摸着手边的拐杖,颤颤巍巍地站起,重新走回那扇小门。
老人离去之后,宁皇在屋内来回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