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考化学,素玉觉得有点头晕眼花的,心里直发虚,“咚咚”的像在擂鼓。那些平时熟得不能再熟的反应方程式,实验的步骤以及生石灰的性质,此刻却模糊得如同烟雾,似有似无,欲来又欲去,隐隐约约地无法捉摸。结果,铃响时她居然还有一道大题没有做。“哦,天,完了!”素玉绝望地离开了考场。
出考场后,素玉的心就像灌了铅似的,但她不愿影响林蓓的情绪,强装着笑脸向她笑了笑。再怎么不顺心不尽意也不能把它们带给朋友。那天,她又只勉强地喝了几口粥。还是让林蓓母女担心得什么似的。
吃完晚饭后,林蓓在拼命地背政治。这是她一向以来的习惯。她平时很少看政治,每次总是在最后一两天才拼命恶补回来。这临时的抱佛脚得来的成绩当然不会是理想的。所以政治老师有一次抽查林蓓的一本规定要做的综合测试资料。谁知她只做了五道选择题。那位老师气得眼都呆了,真想把她狠狠地批评一顿,但他咽了一口口水,不但不发脾气,反而笑着对她说:“林蓓,平时你都把时间放在看书上了吗?”要命!这招可真狠毒奸辣,把林蓓窘得什么似的,脸一阵红一阵青的,哑口无言。此后,她才真正收起心来认认真真地背书,过后模拟考居然破天荒地得了91分。她对政治实在没兴趣,热了一会后就又慢慢故态复萌了。在政治上花的时间始终是最少的。
如今,眼看火就要烧到眉头了,她不得不强迫自己去背。谁知今晚却越背越乱,一个定义老半天也还是背不下来,气得她把书狠狠地一丢,赌气说:“不背了,差就让它差好了。考不上就拉倒!”
素玉也在瞪着书发呆,书里的文字似乎都变成了一条条的化学方程式和下午的化学试卷。一想起那张做得惨不忍睹的试卷,她的心就会抽痛。看到林蓓发脾气,她没有作声,只是静静地看了看林蓓,静静地拿起林蓓丢在桌上的书,递回给林蓓。
林蓓看了一眼素玉,忽然幽幽地说,“如果我们都有特异功能就好了。”
“怎么了?”
“那我就可以透过几堵墙看你的答案,或者可以看到家里的书和资料,然后又用意念彼此传递答案,那我们就肯定能考好了,也不用再担心忧虑了。那该有多好!”眼里充满了神往。
“别异想天开了,就算我们有特异功能,我们也不会用的。你快看书吧。”她叫林蓓看书,自己却一点也看不下去。她不知道中考到底是为了什么,自己与他人都为此牺牲了那么多,可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登上更高一层的人生阶梯吗?为了以后的荣华富贵抑或名扬天下或者更简单更直接的是为了可以学到以后聊以谋生的手段?她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她并不是一个虚荣心很强的人,功名利禄她真的看得很淡。在她自己,读书真的是因为她想学到自己想要学的东西,使自己充实起来,而不是做一个虚空的躯壳。而考试,只是检验自己学习掌握的程度而已。然而这次中考却不同。她深深地知道一点,那就是这次考试的成败与否将决定着她此后有无继续上学的机会,甚至或许会影响她一生的命运。想到自己要离开学校,离开老师,孤身投入到茫茫俗世中间,为生存而奔走搏斗,她的心就抽得紧紧的。什么荣华富贵、前程万里都容易割舍,惟有读书的机会,上学的,她却无法做到放心随缘。但也因为如此,她才会在这次考试面前显得那样紧张,那样患得患失。
三天很快过去了,当素玉将政治试卷交到监考老师手中的时候,心里不但没有丝毫高兴的感觉,反而有种被掏空了心似的虚空感。她什么也不会想,什么也不想做,呆呆地坐在座位上愣了好一会,才在监考老师的命令下慢慢飘出了教室。林蓓早在门口等着她了,问她:“试终于考完了,感觉如何,不是对考试的情况的感觉。”
“虚空。”素玉简单地说。
“对!我刚才一直在想一个形容词,就是这个感觉了。累死累活就是为了这三天,没考时盼望那种生活能够快点结束,现在终于成为过去了。我觉得现在似乎什么也没有了,什么也不用干了。我却觉得很累很累,心里空虚空白得像张白纸。”林蓓说着耸耸肩。
空空的心,空空的眼,空空的人。什么都是空空的。素玉心里一片茫然。
那天晚上,她们托辞说很累,吃完了林太太为她们精心准备的丰盛晚餐,就到房间里去了。不用再死抱死背书本和公式了,来房间里还需要干什么呢?她们看看那张每晚在那里伏案至深夜的书桌,有种怪怪的感觉。不需要看书了,于是她们便关门躺到床上去。她们确实很累很累,可是谁也没有一丝睡意。久久地,眼睛还是睁得大大的。两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相对苦笑,干脆开始回忆。回忆是最好的话题了。这三年,有太多美好而有趣的回忆了,素玉写打油诗打趣班上的“瘦杆子”,化学老师上课做实验,结果弄得满身生石灰,还有她们与孟皓伦的友谊,以及他们之间道不完说不尽的笑话以及情感……当然,在谈这些生活趣事的同时,她们不会忘了感激这几年来关心爱护她们的老师们,谈到“胡闹钟”如何在素玉的晕倒事件中表现出来的爱心,她们还是忍不住热泪盈眶的。还有同学们,那种纯洁和谐的友谊,还是令人感动,令人难忘的,虽然也有不愉快的事,比如怎样地无事生非地造她们的谣言,然而一切都成为过去了,那些毫无根据的谣言,也已经成为美丽的回忆了。……最后,似乎什么都说完了,她们还是眼睁睁的,于是便又开始谈诗谈小说散文,谈简爱,谈苔丝,谈培根……一直到晨曦已透过窗纱钻进屋子里来了,两人的眼皮才逐渐沉重起来。
她们这一觉,一直睡到下午一点多钟,林太太一直在担心她们发生了什么事,十二点钟的时候,她已忍不住上楼去看她们了,看到她们在酣睡,这才放心。看到她们酣睡的模样,又不忍心叫醒她们,便由她们睡去。
她们仿佛做了一个又长又美的梦方才醒过来。看墙上的挂钟,已指向一点四十八分了。不禁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下到楼下,林太太正在沙发上织毛衣,看到她们下来,笑笑说:“你们终于下来了?我还以为你们要睡到明天早上呢!”
“妈,我们今天凌晨五点多才睡的,到现在也不过睡了八小时多一点点而已。这可是青少年标准的睡眠时间呢!”
“五点多才睡。那你们在房里做什么?”林太太惊讶地问道。
“说话呀。”
“说话?你们天天见面,怎么还那么多话说,说不完的吗?”
“话是从心里出来的,我们心里装的东西天南海北、风土人情,什么都有,话自然就多啦。再说,我跟素玉是好朋友好姐妹,永远都有说不完的话题的。别的就不说了,就是老妈子你的坏话,就已足够我们说上一整夜了。”
“哟,原来你们说到凌晨五点,就是在说我的坏话吗?难为我一大早就起来给你们煮了许多好吃的,你们却为了说我的坏话一直赖到现在才起来。你们可很有良心呢!”
“哟,你不说吃的还好,你这么一说,我的肚子就叫起来了。不跟你说了,我要赶紧去刷牙吃饭!”林蓓叫着冲进洗手间刷牙去了。
吃饭时,素玉一口气吃了两碗皮蛋瘦肉粥,她那时已可以吃白米饭和一些较清淡较软的固体食物了,于是她又吃了半碗白米饭和好些菜。吃完了连自己也感到惊愕,她从来没有一口气吃下那么多的东西,胃口也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素玉在林蓓的帮助下,那天下午就把所有的行李搬回了家。
素玉回去第二天就到镇上的工厂上班打暑假工了。她这十天来除了工作,就吃不香睡不着地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