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桓继位后,虽然曾将夏侯植以谋逆之罪囚于廷尉署,可后来仍然没有坐实夏侯植的罪名,只将那些撺掇夏侯植谋逆的属臣处死,赦免夏侯植回到藩地,就连篡济的乱臣贼子夏侯琛都明白,若是祸起萧墙,骨肉相残,他辛苦创立的基业必将立即土崩瓦解,当时还算太平天下,门阀之势并不能直接威胁到皇权!
可现在这位虞皇后啊,她怎么就想不明白了呢?正因为太子独力难支大业,陛下才会寄望太子能够以仁德为重,使得兄弟手足戮力同心,也唯有这样才能够固增皇权,压制门阀,禁绝内争,大豫才有实力与北方诸胡对抗。
只要太子深明大义,皇后其实完全不用使这些阴谋诡计,陛下立嫡长为储的决心定然不会动摇,而太子的靠山,说到底不也只有陛下么?
章永现在担心的是,皇帝只怕已经疑心太子,因为凭虞皇后的手段,她根本就不能够在内廷网罗这么一批阴差、阳差,是皇帝决意让太子继承皇位,因而那些宦官、宫人才会择栖于太子这棵大树,可要是没有太子的默准,甚至参与,光凭皇后能让那些人臣服令从么?
若是连陛下都动了易储的念头……
贺、郑二姓原本就要扶持毕宿君、角宿君夺储,陛下原本已经有了对策如何压制那两大门阀,但要是皇后、太子仍然执迷不悟……陛下的苦心付诸东流不说,恐怕因为储位空悬,诸皇子与门阀间的斗争会越更激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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瀛姝当然不知道虞皇后还在持续作死,自从孝亲狩后,她又去参与了几次射猎的小活动,自然也还密切留意着郑莲子的动向,郑莲子这几日倒也消停,都没主动在轩殿君面前露脸了,一日间有大半日都在虞皇后的住所逗留,泗水似乎也没有盯踪郑莲子,一切似乎风平浪静。
这天,在南次的帮助下,瀛姝居然射中了一只花鹿,没有射中要害,但花鹿中箭后已经无力奔逃了,被猞猁精准咬住了咽喉,因此这日傍晚,在青影湖畔,瀛姝终于启开了桑落酿造的石榴酒,跟南次席地而坐,饮酒吃肉,说笑间,瀛姝似不经意提起一事。
“那日若非你开了口,要将猎得的‘孝礼’献予谢夫人,光凭乔嫔在侧敲边鼓,夫人应当会婉拒的。”
“获陈郡谢的扶持,不仅是母嫔的计划。”南次用刀切割着已经烤得焦香的一块鹿肉,应这一句话,眼睑却低垂着。
“这不是你的心愿。”
“现在,这就是我的心愿。”
瀛姝放下酒盏,看着南次身后,远远的几座营帐,被笼罩在明艳的霞光中,其中一座就是南次的营帐,刚才她在南次的营帐中,其实已经看见了案头放着的一卷纸书,那是轩殿君凭着记忆诵录的旧典,内容涉及帝王之术,南次从来不喜看阅此类书籍,但现在,他的心志的确已经改变了。
“你是为了我?”瀛姝低声问。
南次将一碟切割得均匀的鹿肉放到食案上,才抬眼看向瀛姝,他极想承认这一问,可当他看懂了瀛姝眼睛里的愧色,飞快露出笑容:“你为何还要走旧途?瀛姝,连你都明白在此乱世身不由己,唯有稳握权柄才能自保和护庇他人,我难道在经遇了前生种种后,还该奢望远离权场逍遥度日么?
我是皇族子弟,我纵然无欲无求,但照旧会为他人猜忌,我信不过其他人,我只相信自己。如果我成功,我能确保不会跟司空北辰一样因为猜忌心重就残害手足,我身边有师翁,有舅父,有你辅佐,我就能够完成父皇的寄望,我要争取,不仅仅是为了你,更是为了我。”
他举盏,饮着格外清醇的石榴酒,他知道自己从得知瀛姝决心涉入权争时就已经坚定了意愿,其实世间多数人的向往都是远离纷争、能享安愉的福地净土,可世外桃源却仅只存在于世人的愿景幻想,平民百姓不能抛弃赖以生存的田舍,逃脱赋役另择栖身之地,就连志在林泉的名士,多数也难以割舍世俗的羁绊,渔樵于江渚之上,侣鱼虾而友麋鹿。
他生于皇室,其实已经拥有了更多的自由,他是可以避走权场乐享清闲,但他也实不情愿随心所欲,他不是真正的少年郎了,当年的他其实就已经懊悔不已,他没有预判阴谋的逼近,没有能挽救平邑乔姓的覆灭,他甚至还要依靠心月狐的铤身而出仗义执言才得以苟存性命,他不争,就只能继续依赖于他人的护庇,他不想辜负父皇的期望,他理应时刻牢记着,既为司空皇族的子弟,享受了皇族之尊,就理应承担起使命和责任。
瀛姝从前就跟他说过——我真希望所有的子民,都不再以安居乐业为愿景,因为这是他们理当享有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