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p>

苏辙在心中说道：“陛下请放心！”</p>

“臣绝不会让陛下为难的！”</p>

这个时候，就该是他，正该是他这样的臣子，来替天子背锅，来为天家解决问题的时候了。</p>

于是，苏辙抬起头，看向那殿上的少主，再拜稽首：“陛下固为祖孙亲情……”</p>

“而臣面前的，却是国法！是祖宗制度！”</p>

“请陛下恕臣不敢奉诏！”</p>

说着，苏辙俯首再拜，整个人都紧紧的趴在了冰冷刺骨的地上。</p>

但他的心中，已燃烧着火焰，这火焰温暖着他的身心与灵魂，让他充满斗志！</p>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p>

大宋养士百余年，仗义死节，为天下殉难，就在今日！</p>

而殿上的少年天子，却是叹息一声：“唉……”</p>

“卿固忠直……”</p>

“然朕何以对太母？”</p>

说着，他就摆摆手：“卿退下去吧！”</p>

声音中带着些无奈，也带着些疲惫。</p>

苏辙眼睛一热再拜俯首：“臣告退！”</p>

当他走出崇政殿的时候，整个人昂首挺胸，斗志昂扬。</p>

他相信，正义在他这里！</p>

因为连陛下也是认可的。</p>

只是碍于庆寿宫故，才叫他去写词头。</p>

……</p>

赵煦端坐在崇政殿上，望着苏辙的背影。</p>

他抿了抿嘴唇，轻声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p>

苏辙，当然是君子。</p>

即使他迂腐了些，即使他顽固了些。</p>

但他确实是君子！</p>

而且是一个直到现在，依然满腔理想抱负的君子。</p>

而偏偏，在这个世界上，就是这样的人，最容易被人利用。</p>

……</p>

苏辙回到中书省的令厅。</p>

“子由……”孔文仲就已经迎了上来：“怎样？”</p>

孔文仲和苏辙是好朋友、知己。</p>

性格、脾气、爱好、为人相差无几，简直就是异父异母的兄弟！</p>

苏辙看着孔文仲，傲然道：“吾已缴还天子词头！”</p>

“叶康直之词头，谁若撰之，谁为天下罪人！”他慨然高声说道。</p>

声音在这令厅中回荡，无数吏员纷纷低头。</p>

所有人都知道，苏辙这话是说给谁听的？</p>

钱勰钱穆父！</p>

钱家人，素与皇室关系密切，他若丢掉节操，不要脸的跑去给叶康直写词头。</p>

那么，他就得等着受天下唾骂！</p>

……</p>

钱勰自是听得到，同在一个令厅内办公的苏辙的声音。</p>

他听完，摇头叹道：“我岂敢写这个词头？”</p>

连太皇太后顶着台谏压力，执意除授的中书舍人曾肇都已缴还词头。</p>

他若傻乎乎的跑去写。</p>

那就是自绝于天下！</p>

会被人骂做‘谄事女主’，‘以望幸进’。</p>

若庆寿宫确实权势滔天，他或许还敢赌一下——反正，脸皮这种东西，只要丢掉，那就会发现升官越来越快。</p>

就像邓绾所言：笑骂由汝，好官我自为之！</p>

可问题在于，那庆寿宫已是注定要撤帘归政。</p>

就连时间，恐怕也不过三五年了。</p>

哪怕是现在，少主也已经开始掌权。</p>

两宫听政，将渐渐变成皇权的辅助，成为代替还未成年，身体还未发育成熟的少主，代理权力的过渡制度。</p>

他若在这个时候，巴巴的跑去做了这种事情。</p>

那可不止是天下唾弃这么简单。</p>

还会被人打上一个‘不忠于官家’的标签——圣君在朝，汝却谄事女主，意欲何为？</p>

再说了……</p>

就算他写了词头，门下省的那三位给事中，都会行驶封驳权的。</p>

所以，除非庆寿宫将现在的中书省、门下省的所有中书舍人、给事中全部罢黜。</p>

再换上愿意给她写词头，肯通过诏书的人。</p>

不然，这个事情绝无可能通过。</p>

而庆寿宫能办到吗？</p>

很显然，办不到！</p>

别说是太皇太后了，就算是当年的先帝，也无法一次罢黜所有中书舍人与给事中。</p>

因为，这样做的代价极为严重。</p>

一旦如此都堂宰执们必然集体请辞——以现在的情况看，钱勰觉得，更可能发生的事情是，韩绛、吕公著，效仿韩琦故事，率群臣集体入宫，逼庆寿宫撤回罢黜诏书。</p>

这样一来，庆寿宫除了撤帘外，没有其他选择。</p>

两宫垂帘，将变成保慈宫垂帘。</p>

……</p>

福宁殿，东阁静室之中，匆匆入宫的李宪，跪伏于赵煦面前，顿首拜道：“臣死罪，伏望陛下惩处！”</p>

说完，李宪就摘下了自己的幞头，紧紧的趴在地上。</p>

他自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p>

外廷的士大夫文臣，本就欲除他而后快！</p>

去年，文臣们就曾对他发动过无数攻击。</p>

幸亏少主知晓他的功劳，也知道他的忠心，将他保了下来。</p>

故此，这一年多来，李宪在汴京是任劳任怨，就像老黄牛一样勤勤恳恳的办着少主交代下来的差遣。</p>

谁成想，隔了这么久，他都不带兵，甚至连军营都不进了。</p>

但外廷的士大夫还是不肯放过他。</p>

如今，甚至指责一位待制级别的重臣曾经‘谄事’，甚至是‘奴事’于他。</p>

这帽子太大！</p>

李宪是接不住的。</p>

自是急匆匆的入宫——甭管有没有罪。</p>

先认罪再说！</p>

“都知何罪之有？”赵煦命冯景扶起李宪。</p>

“坐下来说话吧！”赵煦轻声道。</p>

李宪那里敢，只站着，低头道：“罪臣已受弹劾，岂敢于御前就坐？”</p>

在大宋便是宰执受到弹劾，也要立刻闭门，同时上书请辞，以示自己是绝对忠于天子，乃是天子的一块砖，国家的一把土，天子想让他去那就去那，国家需要他是什么，他就愿意变成什么！</p>

何况是李宪这样，在统治集团内鄙视链底层的过气内臣？</p>

“坐吧！”赵煦再次温言相劝。</p>

李宪再拜，依然不敢坐。</p>

赵煦也不强求，只是问道：“都知说说看……”</p>

“都知与那叶康直到底是什么情况？”</p>

(本章完)</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