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扭动着无骨的蛇腰,一只手轻轻按在了夏知蝉的胸口,感受着他炽热又有力的心跳声。
后者瞟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滚。”
“郎君,你好无情呐,奴家是做错了什么吗……”
蛇妖垂下眼眸,眼泪婆娑的说道。
若是旁人不知道,还以为夏知蝉是什么始乱终弃的负心人呢。
“夏某今日心情不好,你要是不赶紧离开……”
夏知蝉一抖右边的袖袍,里面隐隐有雷霆之音。
那声音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宝剑。
蛇妖的身体一僵,她的瞳孔瞬间缩小如针,双足一摆就变成了一条银色的细长蛇尾。
“虽然你在河上吸食过往男子的精气,却从来没有杀过人……要不然夏某也不会手下留情,放你们一条生路了。”
当初夏知蝉虽然力战四妖,却没有拿出来对妖物有极大震慑力的朱砂黄符,其目的就是为了放她们一条生路。
可今天这只蛇妖居然又不知死活的自己找上门来了,再加上夏知蝉的心情极其郁闷,他下手可就不会留情了。
“郎君,真是无情呐,忘了你我恩爱缠绵……”
咔!
一声雷鸣。
好多画舫花船上的客人都从窗户里探出头来,看着天上皓月当空万里无云的景色,疑惑的挠了挠头。
“这连一片云彩都没有,怎么打雷了……”
夏知蝉从船上坐了起来,他晃了晃自己右边袖袍,然后看了看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小船。
船头的一个小案桌上,摆着三碟下酒菜,旁边是两壶酒。
夏知蝉从碟子里捏起一条小鱼,丢进嘴巴里嚼了嚼。嗯,除了咸味,就是淡淡的鱼腥味,实在是不怎么好吃。
噗通。
船侧的水里冒出来了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子,她梳理了一下自己被河水打湿的头发,又干脆把外边已经湿透了的薄纱外衣脱了下来。
“郎君还是对我有情意的,刚才只是吓唬了一下奴家……”
那声雷鸣一起,蛇妖转身就跳进来了河水之中,可她进入水中后就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感到一丝的雷霆之力,才悄悄的又从水里抬起头来。
夏知蝉一时无言。
他左边的袖袍鼓动,那只摇着尾巴的黑猫钻了出来。
她轻盈的跳到案桌之上,然后低头舔食着碟子里的小鱼。果然只要是猫,不管是普通的小猫还是猫妖,都抵抗不了小鱼的诱惑。
蛇妖趴在船帮上,伸出纤细洁白的手臂拿起一旁的酒壶,给夏知蝉斟了满满一杯酒。
她趴着的姿势,正好把胸前的饱满毫无保留的展现在夏知蝉的面前,手臂舒展间还带着几分调逗的动作。
“郎君,请~”
“你是真不怕死,是吧?”
夏知蝉端着酒杯一饮而尽,他明明已经是两颊升起醉酒的红晕,可偏偏就保持着最后一点清醒。
他想要醉,最好是醉生梦死。
但是他就是醉不了。
“郎君心里有事,何不说出来呢?有些烦心事越是憋在心里,越是难受。”
蛇妖又斟了一杯酒。
月光下的她少了几分妖娆妩媚,多了一些淡雅宁静。
夏知蝉转着手里的酒杯,这酒是老翁从街边买来的,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比得上他酒葫芦里的仙酒。
但是这酒壶中的酒,喝起来却比葫芦里的酒要舒服几分。
“今夜,我的一个朋友要去杀人,杀很多人……我知道,但是却不能阻拦。”
夏知蝉眼神寂寥的把杯中酒喝干。
他一方面纠结于那些人的生死,他有能力出手相救却要冷眼旁观,一方面是自己朋友多年隐忍的血海深仇,他又不该阻止。
“我下山的时候,师父跟我说……”
夏知蝉站了起来,他迎着河上寒冷的秋风,也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长大了嘴巴:
“你此次下山,只管去降妖伏魔。”
降妖伏魔,这是夏知蝉经常挂在嘴边上的四个字。师父说的话好像很容易懂,也好像很难理解。
“降妖伏魔……”
夏知蝉站在船上,轻轻的转了一个圈,衣袍飞舞间好像把整个天地都囊括在其中。
“到了现在,我才稍微明白了一点点。”
“我原本以为这世上最难的事情就是降妖伏魔,可没想到……”
夏知蝉拿起酒葫芦,又喝了一口。
“这居然是最简单的。”
遇见妖魔鬼怪就打,不吃人的好妖怪就教育一顿然后放掉,遇见那些吃人的坏妖怪就直接把它们打到魂飞魄散。
看,这是多简单的事。
反而是人,人比妖魔鬼怪都要可怕太多,也难对付的多。妖是杀人的,可人也是杀人的。
当初在董家老店里那些土匪和杀手,哪个手上不是血迹斑斑的,他们杀过的人比一些妖怪都还要多,董家老店里最干净的居然是后院那口水井里的女鬼,她从来没有杀过人。
再回想起当初在古庙中见到的那两个避世之人,为了不去管人间的是是非非,而选择了枯坐,冷眼看天下之事。
夏知蝉叹了口气,他现在才想明白自己祖师燕赤侠为什么留下“只为降妖伏魔”的祖训了。
“人呐,比妖魔鬼怪都可怕。”
他惨淡一笑,跌落到船上,终于是困意上袭昏睡过去。
手里的酒葫芦顺风落到河中,在水上摇晃了一阵,然后竟然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