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
“……”
“我是真的喜欢你……”
“……”
青年垂着头,&bsp&bsp嘴唇在谢清呈唇上半寸之地喃喃着,额前碎发垂落,眼神迷乱而炽热。
他紧紧攥着谢清呈的手,&bsp&bsp而谢清呈被这突如其来的告白撞得整个人都怔住了。
如果说他刚刚只是愤怒和意外,&bsp&bsp这一刻他则震惊得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他甚至连反抗都震忘了……
谁喜欢谁?
贺予喜欢他?
这怎么可能……
他们俩都是男的,而且贺予从来没有表现出同性恋的倾向,自己还比他大了十三岁……
他躺在宾馆贺予的床上,&bsp&bsp浴袍凌乱,&bsp&bsp浑身是汗,&bsp&bsp迟缓僵硬地转头看着黑暗里伏在自己身上的男生,&bsp&bsp却不知道那男生望着他,目光穿过他,&bsp&bsp望向了那个与他相似的女孩。
“我真的很喜欢你……”
“……”
“你听话,不要和他在一起……”
“……”
这句话一出口,谢清呈才慢慢地在震愕间回过神来,&bsp&bsp最终咬牙道“……你他妈的!”
贺予这是喝多了,&bsp&bsp他妈的认错了人!
他把视线从贺予脸上移开,只觉得之前所有疑惑不解的事情都在瞬间串联成珠——贺予接的戏,&bsp&bsp他的忽然发病,&bsp&bsp他之前在梦幻岛上说想和一个女孩子告白,颠来倒去的醉酒之言……一切都成醍醐灌顶。
他全明白了。
贺予这是和那个倒霉女孩儿告白被拒了……
谢清呈忍不住抬头扶了下前额。因为之前那一番男性之间打架般激烈的厮搏,&bsp&bsp他的额前已经全部是汗了。他一面烦热地把散乱汗湿的额发抓上去,一面胸膛剧烈起伏呼吸。
被贺予掐过的脖子还在隐隐作疼,但疼不过他的头,&bsp&bsp他觉得今天这都是什么乌七八糟见了鬼的事儿,&bsp&bsp但又不由替那位素未谋面的姑娘感到庆幸——
这罪幸好是没遭在人家女孩子身上。
还有贺予。
精神埃博拉患者本来就需要冷静、克制,&bsp&bsp减少情绪波动,&bsp&bsp越理性越好,爱情这种事情太磨人,能少碰就少碰。但谢清呈感觉贺予现在像是得了“谢清呈ptsd”,什么人的话都愿意倾听,就是不愿意听他的,不遵医嘱。
果然闹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也幸好只闹到了这个局面,还能收场。
谢清呈被身材高大体温滚烫的青年压在身下,捋清状况后,他沉郁着脸,手抵在贺予的心口“你他妈的……给我从我身上起来。”
“起来!!”
贺予的眼神从刚才起就已经很涣散。
他服下去的药开始发挥了作用,安眠效果渐渐地上来了,他还盯着谢清呈看,但手上的力道渐渐弱了下去。人也不再那么疯,呼吸逐渐的趋于稳定。
他眼神里甚至有了片刻的清明闪烁,但意识只聚片刻,很快又散了开来……
谢清呈乘着这个机会狠力将他挣脱,抓着浴袍从床上起身,手腕都一阵一阵地抽疼。
贺予终于静下来了,又或者说药物总算麻痹了他的暴力因子,所以贺予被他狠狠地推开后没有再做什么。
他空荡荡地睁着眼睛,半晌,轻声地“…你知道吗……我找不到桥了……”
“什么?”
“找不到……我走不出去……”
“我……我怎么也走不出去……”
这几句轻声的喃喃,不是和谢清呈说的,不是和任何人说的,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很空洞,他好像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他仿佛是对着一片黑暗发出的呓语。
贺予慢慢地合上了眼睛,睫毛轻轻颤抖。
谢清呈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桥,他今晚快被折磨疯了,他忍着怒气和不适,面容紧绷,把人丢到床上,扔了床被子给他,然后转身就去了洗手间刷牙漱口。
谢清呈有些性冷淡,不喜欢和人产生不必要的肢体接触,更别说是被同性亲吻了。
他恶心得不得了,自来水从龙头里哗哗地流淌出来,洗了半天,掬起一捧水浇在脸上,撑着流理台,总算缓过神智,抬起眼来看着镜子里自己还淌着水珠的脸庞。
年轻人的感情就是一笔烂帐,随便翻一翻都会鸡毛乱飞,如果不是犯到他头上,他根本连看都懒得看这账本一眼。
真他妈的见鬼。活见鬼。
替贺继威看孩子看到这份上,贺继威是该给他钱,不给钱说不过去。他回头就应该找贺继威要去。
谢清呈沉着脸缓了好一会儿,抬手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然后把龙头拧上了,走出去坐在床边的沙发椅上发呆。
他出去的时候,贺予已经药效上来睡着了,躺在床上抱着被子的样子很乖,就和他平时那三好学生十佳楷模的样子没区别,完全不是刚才那个对他纠缠不休的畜生。
谢清呈看得阴沉,拧开宾馆赠送的矿泉水想喝一口消消火,但嘴唇一碰到瓶口就猛一阵抽疼。他嘶地抽了口冷气,抬手一摸,发现自己的嘴唇竟已被贺予咬破了——他活了三十二年,还从来没谁敢咬破他的唇角。谢清呈脸都黑了。
他重重放下矿泉水瓶,也不管贺予喜不喜欢,点了根烟开始在房间里抽,让躺着睡觉的小畜生吸够了二手烟,他才把烟屁股摁灭。
……算了。
算了吧!
最后他想,他妈的亲了就亲了。还能怎么样?
他是个男的,不会有什么损失,除了恶心点,倒也没任何问题。而且归根结底,这不过是个误会。
谢清呈是个很理性的人,他不会在一个愚蠢的误会上浪费太多感情。
理性地考虑一下,现在更重要的,其实是贺予目前的状况。
他这回算是亲身经历了一次贺予现阶段的发病了,很神经,而且还只是半发病,还是控制住的情况。
那要是完全犯病呢?那还得了?
贺予的情况或许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么乐观。
谢清呈闭了闭眼睛,他早料到了如果贺予恋爱,病情肯定会出现一定程度的波动。
那天他在岛上阻止贺予去告白,不仅仅是为那个姑娘考虑,也确实是把贺予也考虑了进去,可是贺予不听。
贺予和他说“十九年了,我没有伤害过任何人,我只是喜欢一个人,可我不能有这样的权力,是吗?”
他那时候看着贺予的眼睛,忽然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贺予这个孩子他是从小看到大的,病得太深。心理和生理双重深渊,他在里面徘徊了十几年快二十年,却找不到一个出口。这种病人心里的戾气很重,精神疾病发作的时候甚至会变得极端暴力和嗜血。
然而贺予却都选择了内耗。
他一直待在自己的恶龙巢穴,嘶吼哀嚎也好,以头抢壁也罢,他从没有出去伤及无辜,只在暗无天日中独自承受这些折磨。
——
所以,那个他所不知的女孩,是贺予追寻的一束光吗?
谢清呈回想着刚才贺予在他身上落下的泪,想起男孩子哽咽着说很喜欢她,不由回过头,再次看向已经在床上沉睡过去的青年。
所以,他才会离开学校,才会无法承受,才会触发了心里的沉疴吗?
谢清呈抬起手,下意识地碰了一下自己被贺予吻过的嘴唇,在“这畜生真可恶”的心情之中,多少生出了些“这畜生真可怜”的感慨。
但谢清呈也确实是受的刺激太大,又没深思,只把贺予刚刚说的那个“谢”当作是贺予半清醒半糊涂之间看到他念出的名字。没往谢雪那个方向去思考。
在谢清呈的概念里,贺予和谢雪虽然是同龄一代,但毕竟还有五年的差距在这里,差了五年在他眼里就不太可能有什么男女之情了,所以他从未怀疑过贺予对谢雪有什么非分之想。
更何况,贺予才几岁?十九,都不是二打头的,搁古代都没弱冠,就一未成年。
说句实话,在刻板主义的谢清呈看来,十九岁男生恋爱都算是早恋了。毛都没长齐书都没读完就想着恋爱。心都还没定呢,谈着能长久吗?万一谈出意外了,他能领女孩儿去民政局打个证盖个章吗?靠他自己一个人,他能养一家三口外带四位老人吗?没有父母资助,他可以给孩子赚足奶粉钱让妻子怀孕期间不用担心生计吗?
废物,都不能。
那就还是个少年,不是男人。
谢清呈当然不会把这种人和自己未来妹夫划上等号。
这时床上的男生似乎因什么而感到不高兴,在梦里皱了下清秀的眉头。谢清呈不想再看他,更不想看那张已经凌乱不堪的大床。
他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贺予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抬手掠过散乱的额发,捂上微凉的前额。
宿醉后人的记忆就像已经砸碎的瓷片,再要修补拼接起来,难免会被碎瓷的棱角划得疼痛。
贺予忍过颅内上发条似的抽疼,昨夜发生的事情被逐渐还原出一个大致的轮廓,他想起了混乱之中自己那个认错了人的吻,整个身形一僵,立刻意识到——
他……好像是……亲了谢清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