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草铺子如同周边其他的铺子一样,每日都在正常之中。无论是店里的那两个伙计,还是阮泱泱,每天都在和这些东西打交道。
修剪,照料,来回搬弄,每一天都得重复很多次。
这里看似平静,实则这城中已经暗流涌动。
马长岐是‘心甘情愿’的做阮泱泱的劳力,每天跟着她侍弄花草,他对自己的园子都没这么上心。
不过,要说做劳力,但收获也肯定是有的。这三天,邺无渊都没有回来,除了留在这儿负责保护阮泱泱的亲卫,其他人都没有回来过。
由此可见,八成是事情有了大进展,马长岐这心啊,跟着焦。
但,总的来说,就在这儿守着是十分正确的,肯定会比在别处更快的得到消息。
阮泱泱侍弄那些花草,她做的真是挺认真的,整日用纱巾捂着口鼻,不时的也喷嚏连连,可也没说就不干了,仍旧是有滋有味儿。
马长岐每次都在她喷嚏连连的时候‘怂恿’她去自己的园子,这个季节在那儿做事,整日闻果香,必保不会让她一个劲儿打喷嚏。
阮泱泱就笑盈盈的说,想让她给他做劳力,可得做好倾家荡产的准备。别说她给自己估价太高,就是估价便宜了,邺无渊也不让啊。
马长岐没招儿啊,想在口舌上占点便宜,都成功不了。她就像一条虫子似得,十分清楚他在盘算什么,他在这儿任劳任怨的,可不就是在等邺无渊嘛。
穿着布裙,腰间还系着一个围裙,阮泱泱就蹲在铺子门口从一个花盆里挖土。这花盆里的花移植到更大的盆里去了,这个盆就空出来了。还有不少土,她在往外清。
手里拿着个小铲子,一下一下的,说真的,她瞧着就没什么力气,那铲子小的可怜,每次只能铲出一点儿土来,倒是这亲力亲为的劲儿十分了得,一看就十分认真。
白白的脸,因为一直在做事,皮肤底下氤氲着一层桃红,额角还有那么一丝薄汗。几根发丝也黏在额角上,她是真的很卖力气。
“姑娘,这种活儿,实在不该你一个姑娘家做。”蓦地,一道声音从脑袋后传来,阮泱泱的手就轻轻地一顿。
转头看过去,对上那张隽秀的脸,温和的眼睛,她也不由的弯起眉眼,“公子有礼了。不知上次公子拿回去的那盆山茶可还好?花香依旧吧。”
走过来,正面对着阮泱泱,又看了看她在清理的那个大花盆,“还好,放在室内,真是满室生香。”别看只是小小的一株,可是那香气。山茶生出的茉莉花香,与正常的茉莉香又不同,十分特别。
“那就好,此种山茶特别培植,花谢了,很快就会再次聚苞开放。有不少人专门买回去放在室内,打开柜子就放置在柜子边,这样满柜子的衣物都被熏得香香的,比熏香好用。”她笑着说,说的也完全是真的,的确比熏香好用。
轻轻颌首,这花的妙用,不去刻意了解它,还真是不清楚。
就在这时,马长岐又抱着一个花盆从铺子里出来,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男人。不远处,还站着四个家卫模样的人,那样子一看就功夫高超。
“马公子。”男人见了他,笑着拱手问礼。
马长岐也赶紧把手里的花盆放下,还礼,“上次匆匆一别,还未请教公子贵姓?”
“李。”他笑道,这姓氏倒也普普通通。
“李公子。”马长岐再次拱手,尽管是一身的泥土,脏不兮兮的,但这一举手一投足,一瞧就是个文人。
继续清理花盆,阮泱泱实则满心满脑在琢磨这位帝王今日忽然又莅临此处是什么意思?
他已经和邺无渊见过面了,该知道的事儿,想必都知道了。即便是安排了‘天眼’在盯着这里,那么这儿发生什么事儿他都应该知道的,还偏偏过来,目的为何?
这身居高位的人,心理难测,不太好猜。
马长岐到底是个文人,读过的诗书可以以车计数,所以与这位‘李公子’相谈。从这里的花草,谈到已作古的文人各自的喜好,从而写出来的名篇,他是张口就来。
看得出,李公子对此很是赞赏,这作古的名人那么多,留下来的遗作也是千千万。每个人的兴趣爱好都不同,前期后期也大有差异。这马长岐就像曾跟在他们屁股后头都亲眼瞧见了似得,如数家珍,哪个他都能说出一二。
两个人就站在那里相谈,阮泱泱清理完了花盆,交给小棠和小梨接过去抬进铺子里。
拍着手上的土,阮泱泱面带微笑的看着他们二人交谈,马长岐这几天是憋得够呛,毕竟这里也没人和他‘谈古论今’啊。
可能真是说的志趣相投,马长岐邀请李公子进去稍坐一叙,喝口这铺子里自制的花茶。
李公子也没拒绝,就跟着进了铺子。
阮泱泱也慢步的跟进去,看着那李公子的背影,她觉着,他或许是专门来试探的。没准儿是试探马长岐,毕竟他可是马长印的弟弟。
马长岐真带着李公子去了后院,也没进哪个屋子,直接在水井边摆了桌椅,他亲自烧水煮茶,很像回事儿。
阮泱泱在铺子里剪花枝,某些花开了几日,趁它枯萎之前剪下来,可以有多种用途。
其中,卖给城中的香料商就是一大收入,这里的花质量特别好。
做成香料,都是上品,极贵的。
小棠和小梨进进出出,每次从后院回来,都会特意绕到阮泱泱身边,向她禀报一下马长岐和那李公子在做什么。
其实就是在对坐喝茶谈天,好像还真挺投机的,通过两个小丫头的描述,聊得挺愉快的。
阮泱泱不语,认真的做事,她剪下来的花,无不清理的干干净净再放到篮子里。
那两个人真的聊了许久,大概可能是人家李公子还有事儿,就告辞了。
阮泱泱亦是从容有礼的颌首示意,马长岐倒是一直把他送出去。
待得马长岐从外面回来,阮泱泱已经不在铺子里了,一直走到后院儿,她已经坐到水井边那小马扎上了。
正在洗手,不时的咳嗽一下,好像不太舒服。
“小姑姑,你这是……”走过来,马长岐微微俯身看她的脸,倒是也没什么变化。
“就是鼻子不舒服,我不想喷嚏连连,眼泪都会飚出来,所以就用咳嗽压制。”洗完了手,她就坐在那儿,两条手臂搁在膝盖上垂着,等待自然晾干。
她这道理也是神奇,当然了,她一直都这样,也不稀奇。
微微眯起眼睛,盯着马长岐看,她这个模样,真是迷媚。明明一身朴素,无丝毫饰物点缀,可正因为这样,她那模样就更勾人了。
一对上她那眼睛,马长岐就长叹口气,直接拖过另外一个小马扎,在对面坐下。
“您也别这样看着我,这就交待,别急。”她知道她什么意思,就是让他说一说和那个李公子谈什么了。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痛快,阮泱泱轻轻颌首,还那个姿势,倒是表情变了,一副等他交待的样子。
“说实话,我之所以客客气气,无非是因为小姑姑对他客客气气。这人是谁,我不知道,但他肯定不是湘南人,从外面来的。这个时候,从外面来的,得小姑姑如此谨慎客气,不一般。”他说,猜测均属正确。
阮泱泱点头。
一看她肯定,马长岐就更有说的劲儿了,“上回这人出现,小姑姑还在他面前夸赞我。我想了想,此举为善意,所以今日必当不隐瞒一丝。”
“那就赶紧说。”铺垫了一大堆。
马长岐想了想,“我觉得这个李公子,对小姑姑有意思。”
“再放无用之气,我就让你尝尝什么叫做自讨苦吃。”她笑盈盈,边说边轻轻甩着手上的水珠。
“我说的是真的,他一直在跟我打听你。不对,应该说,他在打听我和小姑姑你,是不是有一腿。”马长岐正色,他又不是傻子,一来二去的肯定猜得出来呀。
“我是疯了么?你手无缚鸡之力,恐怕连我都打不过,我会和你有一腿。”若长了眼睛,就瞧得出他们之间除却‘主仆’,就没别的关系了。
被人身攻击,马长岐也不是很高兴,“小姑姑就算真有这个意思,在下也不敢啊!还不得被打死。”
“不用别人下手,我马上就要拿你练手了。赶紧说。”净是些无用之屁。
“他在打探你与我是什么关系,之后又询问你婚配否?有心上人否?性情如何,有何特别之处。小姑姑想想,这不通常都是有了心仪之人才会做的事情嘛。不说别人,我那姐夫就没少干这事儿。”这种事例,他见得可太多了。
阮泱泱缓缓的眯起眼睛,听马长岐这一番话,恐怕他猜的也没错。
只是,为什么呢?
他必然知道她是谁,家底祖上几代都清清楚楚,现居将军府。但凡他想知道什么,那还不是扒的明明白白,哪用得着在马长岐这儿打听。
也或许,他就是知道她是谁,又见马长岐始终在她这里,好奇吧?
难不成,这位皇上这么三八吗?
一瞬间啊,英明神武手眼通天,在阮泱泱这里瞬间垮塌。如何身居高位,也是凡人一个,十分八卦。
这次,阮泱泱的猜测真的没有错,某个一直被认为坐在天上的人,这次,纯属为了满足八卦之心。
若非某个人在他面前直表心有所属,此生唯她不娶。
如此一想,不如给他一道赐婚旨意成就好事,他却拒绝,非得说要人家自己说愿意。
你说这事儿多让人好奇?
在边关,在战场,数次命都要搭进去。他若想要何奖赏,还不是都能给他。
奈何他只求一件,为他这心上人的兄长追封;其二就是,再有他人来求旨与他婚配,一概驳回,这就是他所求。
简直是不可想象,项蠡是真就想瞧瞧,这到底哪儿特别啊,迷成这样?
嗯,缘何迷成这样,怕是当事人都不清楚。
当晚,店铺还没闭门呢,这大街上就忽然间的有官兵一队又一队的匆匆而过,好似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使得街上的人都不由得退避开。
心下惶惶是肯定的,前些日子出了马长印的事儿,这城门就封闭了两日,不得进出。
眼看这几日好像又恢复正常,忽然间又这样,可不叫人心慌慌。
站在店铺门口,阮泱泱和马长岐看着刚刚匆匆队列跑过去的官兵,“这些兵,不是你哥手底下的那种。”
“不是,这就是官府的兵。”马长岐微微摇头,这些兵战斗力不行,管一管城中秩序还可以。
官府的兵这样来来回回的,说真的,寻常百姓可能会有些心慌。但在阮泱泱看来,很像是和她用的一样的招数,就是作假造势。
她要造的是自己的人设,而这些官兵,看样子是想制造出一种‘我已经注意到你了,识相的就赶紧躲好了,被抓住可有好果子吃’的氛围。
短短一刻钟的时间,就有两拨官兵从这街上过去,营造出来的那种气氛,真是慌的很。
这若是街上有什么碍事的,他们非得全部都得给踹飞了不可。
“成了,别看了,哪儿有事儿,咱们这儿都不会有事儿。”马长岐自然是认为邺无渊必然把阮泱泱保护的好好的,谁敢来这个地方捣乱。
只不过,有时你这么想,事情的发展,可能就背道而驰了。
这一整晚,官兵都到处乱窜,跟闹了灾似得,连阮泱泱这耳力不怎么好的都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