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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兼并日益严重,此等趋势既然无可阻止,与其让世家私下行事,伤天害己,不如由朝廷掌控,允许土地自由买卖。”
“简直荒谬!你也知兼并危害,土地乃农民立身之本,岂能放开买卖?那不是富人可以勒逼贫民卖地?世家可以合法侵占平民土地?”
“所以,我说,由朝廷掌控。土地买卖事项由官府有司专项审批,计入吏部考核。土地买卖必须符合朝廷法令,具备相关手续,得到有司批准,才能进行,产去税移。
我天/朝上国,礼仪之邦,素以农耕传世。区别于胡虏蛮夷,劫掠不定。土地者,立身之本也。土地流转,卖方失地,存身不稳,而买方得利,当课以重税。”
程知停顿数息,见赵昊没有其他反应,便接着道:“我大晋赵氏,本是前朝遗臣。前朝末年,废帝昏庸无道,宠幸佞臣,迫害忠良,先祖揭竿而起,取而代之,建立大晋。此后,大封功臣,与民生息。先祖为国举事在先,及时止戈,消减动荡。大肆封赏在后,授爵授田,稳定朝纲。
大晋至今,帝传六世,百姓繁衍,丁口滋众,勋贵壮大,几乎无田可授。加之世家揽权,朝臣结党,吏治不清,土地兼并已是常态。
王叔,现今土地,大多集中在世家贵族之手,你想打破兼并,便是要从世家口中夺食,将世家私有土地变为朝廷公有,何其艰难?还会被视作与民争利,为清流口诛笔伐。
时移世易,既是如此,与其向勋贵世家直接动手,不如换种方式,彻底将水搅混。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除了那些子毫无实干只求虚名的酸儒,能左右门庭传世的勋贵世家的,唯有永恒的利益。
改制与否不是重点,改制能否带来利益才是关键。
“永恒的利益?”赵昊喃喃自语,思及这些年的经历,似有触动。
“正是。王叔昔年,强硬刚直,为保证法度威严,彰显朝廷革新之决心,可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好生杀鸡儆猴了一番。世家之势已成,这番行为,强行压制,只会引发强烈反扑。
呵,其实,侄儿丝毫不怀疑,以当日王叔气性,恐怕恨不得把世家部犁一遍吧?将他们的土地私产充公?重新分配?
哼,真是了解我。赵昊微阖双目,音色低沉,“那你待如何?”
“其实,土地买卖,也不过是一种比较特殊的交易流转,其本身并不会造成国家震荡。只有数目巨大,达到兼并之量,才是危害。
而这种兼并,通常出自世家勋贵、皇亲官员,伴随着各种倾轧迫害的不法之事。这点,王叔想必也是清楚,故而,当初挑选下手的,都是子弟品行不端、作奸犯科的家族。
所以,侄儿以为,这种强权之下的兼并,从根本上来说,与土地的自由买卖与否并无直接关联。朝廷的治理,不妨把重点放在规范土地买卖手续上,使之合理有序。以法令限制交易数量,着有司主导买卖过程。交易额度越高,抽税越重。等等。”
说到此,程知意味深长地盯着赵昊双眼,“当然,这只是其一。
侄儿真正想要的,是变更赋税之法,由“舍地税人”向“舍人税地”方向发展,做到唯以资产为宗,不以丁身为本。
这样一来,租税徭役便不再据丁口征收,而改以财产多少为计税依据。
农民地少人多、生存艰难,世家隐匿人口、瞒报田亩,何其不公?
圣人云:不患寡而患不均,盖均无贫。一国税收,本就该是调节贫富悬殊的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