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师兄救我(2 / 2)

花园里种满了红蔷薇,却并未见要寻之人。

——晚间那个侍女想要蛊惑他时,他趁机给对方种下了秽元。方才他引动秽元生出感应,一路追寻过来,却并未如意料之中寻到人。

沈弃闭眸感应片刻,目光锁定了一只栖息在红蔷薇上的黑色蝴蝶。

那蝴蝶敛翅停在红蔷薇上,只有一对触角微微卷动。

沈弃凝视片刻,抬指隔空虚点,自那蝴蝶体内抽出了一缕蛰伏的秽元。

他种下的秽元,竟出现在了蝴蝶身上。

这倒是有些意思了。

诸多猜测一一划过,沈弃没有惊动那只蝴蝶,又原路折返回去。

次日一早,慕从云在一阵熟悉的窒息感中醒来。

他睁眼一看,就见沈弃果然又手脚并用地抱着他,半边身体压在他身上,脸也埋在他肩窝处。

“……”慕从云无语凝噎,只得费劲将人从身上撕下来。

在他动手时沈弃就已经清醒了,他顺势坐起身来,睡眼惺忪地跟慕从云问好:“师兄早。”

他面上还带着几分懵然,眼睛都还未彻底睁开就先朝慕从云笑起来,慕从云心里那点小小郁闷顿时就烟消云散了,也回了声“早”。

两人各自更衣洗漱之后,便有侍女端着早茶过来,道:“早饭已经在准备了,小仙长先喝口茶。”

慕从云道了谢,正要伸手去接,那侍女却手一歪,一盏茶尽数泼在了他衣裳上。

茶水虽然不算不滚烫,但温度也不低,慕从云猛地站起身来。

那侍女见状一边道歉一边抽出帕子来要给他擦拭衣摆上的茶水,身体也柔弱无骨地跟着要往他身上倒。

慕从云身体本能避开,睁大了眼瞪着跌坐在地上的侍女,难得有几分失态地惊声质问:“你做什么?!”

那侍女楚楚可怜地跌坐在地上,带着哭腔道:“奴婢、奴婢只是想给仙长擦拭水渍。”

她红着眼睛一哭,慕从云便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刚才的一切发生的太快,他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误解了,正犹豫着要不要先让对方起来,听见动静的沈弃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他上前挡在了慕从云和侍女之间:“你做错了事,怎么还好意思哭哭啼啼?”

那侍女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比慕从云还要脸嫩,神色越发可怜,哽咽道:“我不是故意的,请小仙长饶命。若是夫人知道我没有伺候好小仙长,肯定要罚我。”

她惶然地伏低了身体,背脊颤抖,薄薄的夏衫根本遮不住玲珑的曲线。

就连低低抽噎的声音,似乎带着某种魅惑的频率。

沈弃眸色一沉,抽了边上的桌布将她整个盖住。待转过脸看慕从云时,却是一脸纯然道:“师兄,这个姐姐衣服都湿了,我用桌布给她挡一挡。”

刚挣开桌布的侍女:“……”

她朦胧着一双眼瞳,还想说什么,却见慕从云已经冷下了神色逐客:“你若再不走,我便要将此事告知百里掌门与柳夫人了。”

侍女闻言身体一颤,没敢再继续纠缠,抱着桌布匆匆起身退了出去。

慕从云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神色若有所思。

方才他似乎看见对方琵琶骨中央,有一只蝴蝶若隐若现。那蝴蝶双翅微微颤动,竟似是活物。

沈弃见他还盯着侍女的方向看个不停,有些不快地拉了拉他的袖子,语气很是忐忑:“师兄,我是不是不该将人赶走?”

“你做的没错。”慕从云摇摇头道:“这侍女多有古怪,绝不是善茬,若是碰见,记得远着些。”

两人正说着话时,金猊和江棂也寻了来。

慕从云见人到齐了,便将昨夜还有方才这些侍女的怪异举动说了,正要提醒两人小心,就见这两人一个比一个脸色不自然,面色也发红。

???

慕从云皱起眉,语气迟疑:“你们不会已经……”

“没有!”金猊第一个嚷嚷起来:“我哪有那么容易着道?!”

江棂也抱怨道:“那些侍女明明看着都是未曾修行的普通人,但不论是眼神还是声音,都好像能蛊惑人心,不知不觉间就差点着了道。”

慕从云倒是没有被蛊惑的感觉,但转念一想江棂重伤未愈,金猊修为又不高,会着了道被蛊惑也是常理之中。

他说起了在侍女背上看见的古怪蝴蝶:“毒门现在看着平和,但处处都透着诡异。你们务必小心,不要掉以轻心。”

三人商定之后,便一道去寻百里鸩。

不论毒门有多少古怪,如今他们还要借用“洗罪”,肖观音也一直未有回信,他们只能当做不知,尽量维持表面的平和。

百里鸩倒是十分守信,当即便命章青领江棂去用“洗罪”。

“洗罪”是一口能容三四人的青铜巨鼎,其中盛放着深绿色的毒液。江棂需要在其中浸泡七日涤荡肉身,才能彻底洗去一身修为。

若是成功,他体内的灵力连同蚀雾一同清理干净,便能再重新修炼。

江棂在鼎前凝神数息,便宽了外袍鞋袜,踏了进去。

他甫一浸入,平静的绿液便沸腾起来。江棂面露痛苦之色,却咬着牙没有出来,艰声道:“你们先回去吧,等七日期满,我自会出去寻你们。”

“那你自己当心,若有事便给我们传讯。”有章青在,慕从云没有说得太明白。

他将装着曜日剑的剑匣放在了江棂手边:“曜日剑我给你留下,坚持不下去时,便看看它。”

江棂看着剑匣,迟疑许久,终究是点了点头。

同江棂分开后,三人没有立即回红蔷院,慕从云看了金猊一眼,金猊当即会意,十分自来熟地同章青道:“章师兄,我们难得有机会拜访毒门,好奇得很,不知道你可否带我们四处逛一逛?”

章青很有几分憨厚,闻言点头应承下来:“你们想先去哪儿?”

金猊同他走在前面,指着四周开得灿灿的蔷薇花道:“就随便逛逛,我来毒门之前,没想到毒门竟是这样花团锦簇生机勃勃。还以为毒门弟子人人都养着蛊虫毒物呢。”

“其实从前门内就和你说得差不多,这些蔷薇花都是夫人喜欢,掌门后来特意移栽过来的。”章青挠挠头道:“夫人性情善良柔弱,见不得那些虫蛇毒物,我们平日便都收在翁中,很少示人。”

金猊一脸惊讶:“我从前只听说百里掌门痴迷蛊毒,没想到也有英雄难过美人关的时候。”

章青不敢议论掌门私事,只能嘿嘿笑了声。

“说起来,百里掌门如此重视夫人,怎么这次婚事竟然没有大办?”金猊转着脑袋到处看,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我们来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我瞧玄陵其他师叔迎娶道侣,排场都可大呢。”

没想到他忽然说起这个,章青连忙去捂他的嘴,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听见,才紧张地压低声音道:“这话可不能再说了,掌门若听见了会生气。”

见金猊等人面露不解,他怕几人不知内情再犯忌讳,只能小声解释道:“掌门夫人只是个未踏入修行的普通人,是掌门在人间游历之时遇见。据说夫人早年伤了根本,无法修行。掌门怜惜夫人,怕外客议论伤了夫人的心,这才低调成婚,只准备请门内的老祖宗们作为见证。”

“原来如此,”金猊露出恍然的神色,赞叹道:“掌门待夫人可真是一片情深。”

章青笑了声,没有再说掌门和夫人的事,尽职尽责地当起导游,带他们四处逛看。

慕从云与沈弃跟在后面,目光在忙碌的弟子中逡巡。

蜀州气候炎热,毒门虽在深山峡谷之中相对凉爽,但盛夏的日头仍然难捱。因此毒门弟子们穿着都十分清凉,大多都敞着短褂,袒胸露怀在干活。

慕从云目光扫去,发现这些弟子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刺青,多为蜈蚣、蛇、蝎子等五毒之物,少数也有纹蝴蝶鸟雀等样式。但没有哪一个同他早上看见的侍女一般,琵琶骨中央停着一只蝴蝶的。

而且还有一点也很奇怪,他们一路行去,看到的全都是男弟子。

金猊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好奇道:“怎么一路走来只见师兄师弟,没见师姐师妹?”

章青道:“门中女弟子本就不多,夫人来了之后,便都调去夫人身边伺候了。”

“但我瞧着夫人身边的侍女们好像都是普通人,不像是修行之人。”慕从云插了一句。

若是修为高深者,修为境界自然都可以有意隐藏。

但毒门只有掌门百里鸩是无上天境,如今修行不易,忘尘缘境的弟子数量也不会太多,主要还是以脱凡壳境的弟子为主。

而脱凡壳境的修行者,只要留意观察,就会发现其与普通人的气机是有所区别的。

“这个……”章青露出些许为难之色,见三双眼睛都看着自己,只能道:“若是我说了,你们可不许传出去。”

金猊立即点头保证:“章师兄尽管放心!”

章青这才道:“调去夫人身边伺候的几个师姐师妹,听说是犯了掌门的忌讳,都被扔进万毒坑了。”

说起万毒坑,他自己也打了个冷颤,又看了看左右才小声道:“掌门也就是遇到夫人之后脾气才有所收敛,从前每月都有那么一两个弟子惹了掌门不快被扔去万毒坑喂毒虫的。”

金猊搓了搓胳膊,露出后怕的神色:“那我们可都是沾了夫人的光。”

章青笑道:“谁说不是,我们都很是感激夫人。除了那几个犯忌讳的师姐师妹,这一年多来门里再没有弟子被扔去万毒坑。”

金猊附和地点头,又扯些别的话题同他闲聊。

在章青的带领下逛了小半晌,直到午饭时候,一行人才回了红蔷院。

侍女们已经候在院中,见他们回来后便去叫厨房传菜。

慕从云扫过,发现今日的侍女都是生面孔。

他的目光在其中一个侍女后背停留片刻,发现对方琵琶骨中央确实有一只蝴蝶,但蝴蝶并不是活物,只是个栩栩如生的蝴蝶刺青罢了。

师兄弟三人默契地对了个眼神,等侍女都退了下去后,金猊才到门口张望一圈,关上了门。

“那个柳夫人听着不太对劲。”金猊道。

慕从云颔首赞同:“那些女弟子的死有蹊跷,而且百里鸩的转变也有些古怪。”

一个将蛊毒之术作为毕生追求的无上天境强者,忽然沉迷情爱,迎娶凡人女子就已经是疑点重重。

还有毒门那些女弟子,既是被抽调去柳夫人身边伺候,就算是真犯了百里掌门的忌讳,她如果真如章青说的心善,以百里掌门对她的爱重,一句话便能救下那些弟子的性命。

但事实上那些女弟子在被调去柳夫人身边伺候后,便相继死了。

再就是那些似乎习了魅惑之术的侍女,她们在红蔷院的所作所为,看起来也很像是出自柳夫人的授意。

若是柳夫人对红蔷院的事完全不知情,昨日还有今早的几个侍女就不会被换掉才对。

金猊有些忧心忡忡:“小师妹迟迟没有消息,不会也遭了毒手吧?”

慕从云也不敢肯定。

肖观音天资极佳,悟性又高。她被百里鸩当做“人蛊”驱使了十三年,但只在玄陵医治了半年,又待了两年半,如今已与常人无异。

若不是师尊一直压着她,叫她扎实根底,肖观音如今境界应该已经更进一步,不只是忘尘缘境中期了。

而他比肖观音长了四岁,也不过是忘尘缘境大成罢了。

思索许久,慕从云还是觉得肖观音应当不会轻易遭了毒手。

她拜入玄陵后不仅习了无双剑术,还因每年回毒门小住,蛊毒之术也尽得真传。

百里鸩忌惮她,却又再练不出另一个“人蛊”,所以教她又防着她。

而肖观音对百里鸩亦如此。

她称百里鸩为义父,但她努力修行的目的之一,便是有朝一日亲手杀了百里鸩。

“江棂那边尚需七日,我们受制于人,只能静观其变。”

慕从云反复权衡过后,缓声道:“你白日里多探听消息,今晚我会找机会先去探一探深浅,看能不能找到小师妹的踪迹。”

金猊点头应下:“午饭之后,我再去打探打探。”

午饭之后,金猊便外出去打探消息。

慕从云不善交际,索性便没有出去,就是在院中指点沈弃练剑。

沈弃握着剑,背对着慕从云的脸色阴沉沉。一个经年用剑之人,许多用剑的习惯都难以掩藏。他不欲叫慕从云瞧出破绽,便只能装得蠢笨一些。

横劈,竖刺,凌空一斩。

沈弃按照慕从云的指点,歪歪扭扭地将剑送出去,没有半分力道。

每做完一套,还要欣喜地去看慕从云:“师兄,我练对了么?”

“……”

就没有一个招式是对的,这叫他如何回答?

慕从云不忍心打击他,只能避而不答,起身行至他身后,手把手地教他使剑。

“用手臂发力方才有力道,手腕灵活变幻角度,就能变招。明白了吗?”

他恨不得将自己所学掰开了揉烂了塞到沈弃的脑子里。

沈弃笑着点头:“我明白了!”

然后又歪七扭八地使了一套剑招。

慕从云:“……”

怎么会有人这么不开窍?

那边沈弃还在认认真真地练剑,看得出他很努力地在模仿慕从云的动作,但大约是在剑术上实在没有天赋,即便他很努力地模仿还原了,仍然神形皆不似。

反而是横劈时他一下没握稳剑,剑脱手而出,反砸向了自己。

沈弃本能抬手去挡——

桃木剑虽然没有开刃,但他挥剑那一下用足了力气,砸在左臂上也留下了一片红印。

他疼得直吸气,对上慕从云的目光时却低落地垂下了头:“师兄,我是不是很笨?这么久连一套剑招都没有学会。”

慕从云捋起他的袖子,看着手臂上的红印叹气:“疼不疼?”

沈弃抬眸看他,眼底的忐忑散了些,迟疑地点点头,说:“疼。”

慕从云捡起剑,给他揉了揉手臂,到底选择了妥协:“不学剑了,学不会换一样就是。玄陵也不是只有剑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