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正阳葬礼当天傍晚,于煜来到于道明位于三环的家中。
半倚在床上,于道明已没了昔日那种神采飞扬和举手投足间的豪爽,形容枯槁,眼里全无光泽。
“老朋友们都走了,我大概也要走的,下去陪陪他们不然多寂寞。”于道明幽幽道。
于煜何尝看不出于道明临近油尽灯枯,时日无多,的确按传统说法春节前是道大坎啊,年衰体弱的、身患重病的很多熬不过去,遂强忍泪水道:
“不会的三爷,您老体格特棒,心态又好,再活个二三十年不成问题。”
于道明无力地笑了笑:“老而不死是为妖,我可不想象姓骆老那样为了活而活,躺在床上不能动了,对国家社会没贡献了,多活一天就是负担,死才是最好的解脱……”
于煜连忙道:“三爷别这么想啊!三爷是整个于家主心骨,您在,家族人气才不会散,您安心歇着,想谁过去就叫谁陪您解闷儿。”
于道明摇摇头,半晌道:“提到于家家族,就是三爷今晚叫你来的原因。小贝啊,三爷这辈子只记得两件大事儿,一是跟你爸一块儿培养提携了一大批优秀干部,我不喜欢说这个派那个系,都为了国家民族繁荣兴旺嘛,此生引以为豪;二是你爸失踪三爷由始至终没帮上忙,到现在,快要见马克思了还不知道答案,主要你爷爷嘴严啊,此事此生遗憾!这些年来,我去过只有我和你爸知道的几处地方,都没见着,我理解他的想法……我和你爸在双江,在黄树、原山,心意相通配合默契,说是爷俩儿其实更象哥俩儿。”
于煜笑道:“以前爸爸经常讲和三爷的趣事,就是始终不明白‘理发师’是什么梗……”
“那是你爸胡说八道,别理他,”于道明岔开道,“所以呢三爷这辈子跟你爸结下不解之缘,其它事儿倒没放心上,包括于家大院啊家族繁荣啊什么,眼睛一闭腿一蹬全完了有啥意思?不过呢人有私心杂念,一代管一代吧起码有个念头,铁涯的性格为人小贝应该清楚,指望不上;正华也就那样碌碌无为;闻洛那边更是……”
陪在床前的于正华听得脸面无光,于煜连忙道:
“三爷要求太严格了,舅舅们都挺好,都挺好,我很喜欢他们。”
于道明黯然摇头,道:“小贝,三爷想托附你两件事儿,就两件,好事成双……”
于煜听得又震惊又惶恐,心知等于临终嘱托了,哽咽道:
“三爷请讲,小贝字字记在脑里!”
于道明语速一反常态地慢,却字字清晰:“闭眼前我大概见不到你爸了,我想,等你爸出山后要到我墓前献束花,跟我唠唠家常,亲口告诉我那夜咋回事儿、这些年干了些什么,不然……不然三爷做鬼都饶不过那小子!”
“咳咳咳……”于正华尴尬地干咳,暗示父亲别乱说。
“第二,”于道明伸出两根指头道,“三爷在世间还是有牵挂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媳……拜托小贝日后力所能及给他们照顾吧,从正弄个符合能力水平的级别,经商在许可范围内适当从宽……”
于煜郑重道:“那是一定的,请三爷放心,小贝言出必践!”
“另外三爷还有句话,正华,你先出去……”
打发走儿子,于道明喘了口气道,“搬出于家大院,开京都家族之先河,爷爷、三爷给你留的这笔正治遗产足够丰厚,俞晓宇不便开口的事我们主动做了;后来白家也不是也退了吗?在他十年任期内若能清退大半也是浓墨重彩一笔,加上三爷对俞晓宇的恩德,纵使你爸永不出山可保你升至申委书计位子!”
“三爷!”于煜又是感动又是震撼。
“唔,这会儿就咱俩可挑明了说,”于道明疲乏地闭了会儿眼,道,“再往上怎么办?三爷也看不清楚。小宝很强,很能扛打,俞晓宇以及范晓灵那些老黄海都青睐于他,那也没办法,但该争还得争,局委员指标不可能都给方晟的儿子啊对不对?你爸很早就担心兄弟阋墙,三爷觉得不代表主动弃权,好像方晟儿子们约好搞集团冲锋似的,没必要吧。小贝你从小到大淡泊惯了,名利方面不争不抢,可如果本来属于你,为什么拱手让人呢?三爷老糊涂了,这会儿说的话未必都对,你自个儿琢磨琢磨,啊?”
于煜连连点头,主动帮于道明轻抚胸口道:“三爷太累了,歇会儿,歇会儿……”
于道明挤出一丝微笑:“无妨,三爷马上要永远安息了。”
好像一语成谶,当晚于道明便溘然长逝!
时至腊月二十二,京都办公厅也很郁闷,节前接二连三去世的都是重量级老同志,之前俞晓宇以大首身份连续出席白杰冲、朱正阳葬礼已经让外界“略感诧异”,于道明葬礼更不可能缺席,总归……总归有点……诧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