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后,她困了,便身子一歪,倒在他怀里,他的十指轻柔的一下下拍抚着她,那么安心。
昏昏沉沉的,她听到他说,“点心够吃么。”
“嗯。”
“你吃饱了,我便安心了。”
慕紫苏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漆黑像织成的大网,没有尽头。她看到一条红线一闪而过,她拼命的去够那条红线,却怎么也抓不住。
忽地,黑暗里出现了一个雪白的身影——她一眼就认出他了。
她用尽毕生的力气,抱住了肖贤,眼泪像珠串一样吧嗒吧嗒往下掉,“他们都说你死了,你看……你不是还好好的吗?”
可是,没有回应,他没有像过去那般拥住她。
她抬起头,看到他清冷的容颜上依旧挂着温柔的神色,目光木讷的看着前方。
她在哭泣中大喊道“你为什么不理我,你说话啊——夫君,你是不是,还在恨我……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伤了你……你别不理我,我求求你……”
慕紫苏忽然从梦中惊醒,眼角的泪珠簌簌而下。
一旁的观音奴和赵约罗听到了她睡梦中的哭声,也同时醒了过来,观音奴轻轻问道“又梦到阿公了么?”
赵约罗摩挲着慕紫苏的手,拨开她脸庞凌乱的发丝,强弩起一个微笑,抿着泪水道“没事的,没事的,父亲他功德圆满,一定……在那边很好。可他若是看到你如此,定会痛心……”
慕紫苏仿佛没有听到她们的话,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只有死了才能再见到他……
她一定要当面对他说一句对不起,哪怕他不再原谅自己。
观音奴看她如行尸般站了起来,因为不安和恐惧,她的声音都变得颤抖起来,“婆婆……你要做什么?……”
慕紫苏呆滞的环顾着四周,她总是爱乱放东西,每次他都会不厌其烦的将其放回原处,如今他临走前也是同过去一样,将家里收拾得整洁有序。
她的手拂过妆奁,铜镜,他的玉枕,被褥,柜子里一件又一件的长衫,上面似乎还留有他的气息。
然后,她走了出去,走到他的竹椅前,轻轻抚摸着椅背。好像她还能看到,他坐在这里笑眯眯的喝着茶,等她风尘仆仆而归。
赵约罗心惊肉跳的看着慕紫苏怀里的断剑,颤抖着伸出手道“母亲……把却邪剑先给我,我们回屋里,我去给你煮你爱喝的紫苏汤,好么?”
忽地,观音奴眼见她身上火光一明一灭,封印即将被破,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赵约罗手腕一翻,用剑气拼命压制着她,沉声道“快!去找顾长老!”
或许是慕紫苏还未与太初之心融合,当日为护却邪剑以一敌万,元气耗尽,破不了龙汲君和顾修缘合力的封印。
骤然间,一道旋转的太极印从天而降,同赵约罗合力擎制慕紫苏的元气。两股力量对峙之间,犹如雷声爆裂,震耳欲聋。
狂风席卷,将顾修缘的墨发和衣袂吹得千篇一律的向后飞舞,他手持剑指自丹田提气,推开快要支撑不住的赵约罗,以一己之力与慕紫苏的力量抗衡。
顾修缘骤然一大口鲜血喷涌而出,泼溅满地,观音奴嘶喊道“饕饕婆婆,小……小顾舅公会死的!”
慕紫苏凝视着顾修缘,他脸色惨白,额间冒出汗珠,却没有半分的动摇。
赵约罗眉间紧皱,再次凝聚元气支援顾修缘,就在这时——
慕紫苏四周的火光蓦然寂灭,她像失去提线的木偶般,颓然跪倒在地。赵约罗心急如焚,收了剑气疾步跑来,在颤抖的泪水中哀声道“饕饕,我已经没了爹爹,不能再没有娘亲。”
慕紫苏木讷的盯着前方,仿佛听不到她的话语,只是反复的念着道“他不会……原谅我了。”
她低垂着脑袋,喃喃道“我怎么能把他一个人丢下……我怎么可以……让他独自一人。他一定恨我,不然,他怎会毫不犹豫的斩断红线,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没有!”
顾修缘踉踉跄跄走来,衣衫被血濡湿,嘀嗒了一路,他俯身蹲在她面前,已是泪流满面。慕紫苏缓缓抬起头,冰凉的泪水布满脸颊,她从未见过他哭得这样伤心。
他泣不成声的颤抖的指着她心脏的位置,道“先生……先生他把他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你,不能辜负。”
慕紫苏一怔,枯槁的眸中闪过孱弱的光。
赵约罗抿着泪水道“是啊,父亲临走前与我说,如果是旁人,他恐怕不会放心,但若是饕饕,她定能做到。”
肖贤从来就没把赌注压在苏瑛身上,而是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慕紫苏羽化飞升上面。
她忽地想起,她曾信誓旦旦的拉着他的手,对他说,她要去长生宫里寻长生,要医好他的病。他总是微笑着摸摸她的头,无论她说什么,他都毫无条件相信的模样。
也许他从未觉着这痴病能医好,只是想看她飞升的那一日。那时只有他一人记得,他们要守护苍生的共同愿望,却还想同她携手并肩,龙灯花鼓夜,仗剑走天涯。
大颗大颗的泪水,无声的落在地上,晕染开来。
“我以后……是不是再也,看不到他了,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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