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帝君听闻,气得手都在抖,台下众修士的讨伐声,辱骂声再次响起。
他挥了挥手,台下又一片安静。他道:“沈七欢,你恶意敛财近百年,侵占无数修士,门派的资源,让他们屈服于你给予的利益之下,为你所用,此等恶行,天地难容!现在,诸位同修,可以上来,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
第一个走上来的,是青山派掌门,他手里拿着一只羊皮水壶,污臭的液体哗啦啦浇在了沈七欢的头上,然后他用力掰开他的嘴,将水壶捅了进去,“狗日的!给老子喝了!”
沈七欢的脑袋奋力甩开他,呛咳着俯身呕出一大口鲜血……
第二个走上去的,是令狐家家主,“沈七欢!向你曾经欺压过的人磕头谢罪!!”
他抓着沈七欢的后颈,‘咚’的一声巨响按在了地上。一连数十下,将沈七欢面前的地上砸出了一个淌满鲜血的坑,而他的额头也已经血肉模糊,鲜血从他断裂的鼻骨里流下来……
然后,有越来越多的人依次走上去。他们用手里的武器刺穿他的手掌,用脚踩在他的背上。
他们用一切可以侮辱他的手段,妄图将他挺直的脊梁和傲骨打断,仿佛这样,他们就可以改邪归正,回到八部众的恩泽下。
慕紫苏睚眦欲裂!
每一个人的嘴脸,她都记住了,她发誓一定会挨个去找他们算这笔血账!今天沈七欢受到的痛楚,她将一万倍的还给他们!
然而,她刚要悄然下令动手时。
人群里,她的手腕被人按住了。她转过头,看到的是五虎将之一的公孙雨。“慕掌门,侯爷让我转告您,切勿轻举妄动。”
慕紫苏心急如焚,试图挣开她的手,“别妨碍我!”
“你已经被楚文楼的人盯上了。他知道你一定会来,早在这儿设下陷阱,不过那个饭桶不是为了引你和魔尊上钩,只是想公报私仇。你不想让长生宫的把柄落在他那个小人手里吧。”
慕紫苏愕然,最终放弃挣扎。
她转过身,不敢再看台上一眼。
——到底现在该怎么办!
公孙雨道:“侯爷说,请慕掌门放心,他自有良策。慕掌门还是先回长生宫,等待侯爷的喜讯吧。”
她一惊,忍着泪水许久才哽咽道:“替我谢过侯爷。”
龙汲君独自走在通往天牢,深长漆黑的甬道里,通过一道又一道的森严守卫。关押沈七欢的牢房在天牢最深处,用玄晶打造而成,固若金汤。他向半透明的牢笼里望去,看向那个被数十条捆仙索吊在半空中,满身染血的沈七欢。铁锁九爪深深嵌入他的背脊里,牢牢抓住他的琵琶骨,铁爪的血迹已然干涸,只要他轻轻一动,又会有鲜血淌出,顺着他的衣衫滴落,在他的身下汇成一滩浓重的血。
这就是悖逆天神的下场。
恐怕自己有一日,也会步他后尘。
铁锁传来哗啦啦的声响,沈七欢吃力的仰起头,声音喑哑却依旧带着几分笑意,道:“侯爷,行行好……可怜可怜我这条丧家犬,给我口酒喝……”
都什么时候了,这个酒鬼还有心思找他讨酒喝。
“酒有的是,但看你有没有那个命来喝。”
电光火石间——
一道剑气将所有捆仙索斩断,沈七欢从半空坠落时,被龙汲君的双手接住了。很快地,这里就会有另一个沈七欢替他去赴死。不过那只是一只可怜的傀儡人罢了。而明日的行刑者本该是紫微帝君,可宋砚的青词实在举世无匹,宋砚恳求天尊由无双精兵执行,天尊只好允诺。
半空中,龙汲君御剑而行,听到背上的沈七欢痴痴地发笑,听到他说,“我被我的挚友背叛,却没想到被敌人救了一命。我被废了大半功力,死意已决,你又是何必?我生或死对你来讲已经没了意义……”
“是紫苏要救你。不是我。”
他含着泪水,低喃道:“紫苏……”
“侯爷,我不能去长生宫。”
龙汲君停住了,然后徐徐降落。他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沈七欢从他后背上挣脱,像一滩烂泥一般倒在石头旁,他背靠着石头,安然的闭上眼,呛咳了许久,吐出一口血沫,喘息着道:“你走吧,我累了,想睡会。这份恩情,我记住了。”
龙汲君望了他一会才道,“保重。”
他闭着眼睛,颤抖着扬起手晃了晃。
之后,沈七欢犹如孤魂野鬼般飘荡在人间,没人能想象得到,那个浑身发臭满身淤泥醉倒在桥洞里的男人,会是曾经风流一世的荻花后主。
有次他犯了烟瘾,去劫了一艘运送烟叶的货船。他反手捂着一个男子的嘴,在暗夜中低声道:“别怕,我不杀人,就是想讨一口烟抽。”
男子言听计从的将布袋用匕首剌开,颤巍巍的拿出自己别在腰间的烟袋锅。
当沈七欢接过烟袋锅时,他突然想起来。
自己早就为了闲鹤楼的那些小团子们把烟给戒了。
他瘫坐在甲板上,大颗大颗的泪水从他睁大的眼睛里砸落,打湿了捧在他手里的烟叶。
男子吓傻了,他从来没见过谁,哭得这样的伤心。
而后来,再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再也没人见过他。
只道是,侠至末路已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