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她果真不愿,朕……”汉献帝喃喃道:“便认吕布为大父。”以后便要哄着他,稳着他了。也不知是何种的憋屈滋味。而吕布会不会也如曹操一般,囚禁着他,时日长了不将他放在眼中,羞辱于他。
而羞辱,并不是指名道姓,或是指桑骂槐。
曹操从不打骂他,但是他身边的臣子,将领,甚至宫中的小黄门都不将他放在眼中,因为一点点小事,就会给他脸色看的事情,不计其数,而他只能隐忍。帝王的尊严被消磨的还剩下什么呢!
汉献帝当然是担心的,他只怕将来吕布理所当然,将羞辱他当成家常便饭了,无论眼下表现的多么恭敬,与曹操本质上是一样的。硬实力决定了一切,就注定了他是鱼肉,吕布为刀俎。
这么一想,心中更为难受。
离了狼,又来了虎。一想到吕布的名声也不怎么好,汉献帝更忧心了。别到时候被吕布指着鼻子骂,到那时,帝王尊严被扯的连块遮羞布都没有了,那他,还能活吗!
“陛下受委屈了。”荀彧道:“稳住吕布,方有可趁之机啊。吕布无谋,只要稳住他,应是比曹操好应付一些。唯一担心的只有吕娴。”
汉献帝良久道:“朕,大不了,哄着他些便是了。”
“那臣既刻寻吕娴前来见驾,”荀彧道:“并屏退左右!”
汉献帝心神不宁的点了点头。
不屏退左右,倘若有了争执,或是叫人见到了他的哀求,总会影响他汉室皇帝的形象。做皇帝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威,倘他没有辖制权臣的手腕,那还叫什么威!而一个领导者,失去了威,最后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荀彧又叮嘱了几句,方才退出门外。
看到这宽敞但比起皇宫而狭窄很多的院落,他的内心既不安又悲凉。一国之帝王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宫廷,哪还能剩下什么威严可言呢!
这些所谓维护着的,只不过是一个幻梦。
但,只要虚名还在,幻梦还在,则汉室不灭!哪怕守着一个虚的,他也得守到死。原本只以为只要曹操得势,应能容忍汉献帝的存在,一直到他老去,但现在形势变了,他最怕的莫过于吕布父女要釜底抽薪。毕竟他们无论承诺过什么,都不可信!
吕娴听到通报,说献帝要见她的时候,笑了笑,也不算意外,道:“我且去见见小皇帝。”
诸将听从,让她小心。吕娴自是应了。
哪怕汉室再可轻蔑,也还未灭,总有一些不怕死的死士为了汉室的荣光,而选择自尽似的方式而打到自己的目的。别看小皇帝身边像没有人,但只要他活着,保不齐身边就藏有不怕死,只为汉王朝尽忠的人。
吕娴虽低调,却也不敢大意,自然带了自己的亲卫前去。
等吕娴到的时候,汉献帝见她将这府邸给重重的围了起来,面色也不由一变。
他终究还是太年轻了,虽经历过诸多大事,然而,吕布父女是给他重新带来希望的人,此时不知是什么滋味,失落,或者说是忐忑不安。
“陛下,”在汉献帝茫然的时候,吕娴笑着上前行了礼,道:“荀令君已退出去了。这里并无旁人,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我早就想与你好好谈一谈了。”
汉献帝一愣,道:“不知卿想要与朕谈些什么!”
他不由的也有些希翼,忐忑之中,有了期待,更有了紧张。
见他正襟危坐着,吕娴却是在他对面盘腿而坐,十分松驰,与他时时紧绷绷的遵严礼仪之态完全不同的姿态。
“荀令君传达之意,我已知晓,陛下欲娶我为后!”吕娴笑道:“连共治天下这样的许诺都敢付出,可见真诚。”
汉献帝立即就紧张起来,手心微出汗看着她。
没有所谓爱情的羞涩,或者谈论婚事的慎重,因为他们都不被为这样的东西所迷茫,他们都知道这是一场交易。
“那我可就直言了,”吕娴道:“这里无有旁人,陛下也别怨我说话直。说实话,当这个皇帝,也不舒服吧,外面的人,要么捧着你,哄着你,要么,就是欺骗你,又有几个人能直言与你交谈!我说话太直,恐怕你听了不舒服,但我,还是要说清楚。”
汉献帝道:“汝直言便可,无妨!朕,已许久没听过真话了。大臣们,要么支支唔唔,要么遮遮掩掩,想听一些真话,何其难也!便是刺耳,朕,也愿听!”
“那就好,”吕娴看着他的眼睛,郑重的道:“天底下,适合当皇后的女人有很多,可是,吕娴却只有一个。我志不在此,恐怕要让陛下失望了……”
汉献帝没料到她会如此直白,一时心中便颤抖了一下,她,她竟连后位也看不上,也不满足!
她的胃口如此之大吗!
见他愕然,吕娴道:“陛下不觉得自己的算盘打的太响亮了吗用一后位,夺取我与父亲这么久以来辛苦的打拼,一口吞噬殆尽,实在是有些贪心了。如今汉室已式微及此,所给与我的,与我所付出的婚姻的代价相比,不值一提!”
汉献帝听了脸色有些发白,道:“你觉得是我在算计你!”
他鼻子都冒起了汗,激动的用手执住了案,只有撑在上面,他才不会觉得头晕目眩。汉室,在她眼中,已不值一提!怎可疯狂至此!
“拥有后位,你们父女,便可名正言顺……你竟然还敢说,朕给与的不够”汉献帝气怒欲死,可偏偏又憋屈,不敢表现太过。这才是最悲哀的地方。
当皇帝失去了权势,所谓的天子一怒,再也怒不成了!才会遭受如此屈辱,才会屈辱至此!
吕布父女,与曹贼一族,一丘之貉也!不可饶恕!
他当初的血诏,终究是错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