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是多通透的人,一下子笑了,这一刻反而轻松了下来。
都是聪明人,在她面前,的确不需要装相。
“女公子似乎笃定懿绝不会喝!”司马懿道“女公子果然是聪明人!”
吕娴突然将酒又端了回来,一口抿尽,对他似笑非笑,道“你输了!”
司马懿浑身一僵,有一种被她耍的错愕感。
她在诈他,他不喝,他输,他喝了,他也输!
这个人!
而关键不在于这杯酒到底有没有毒,而在于,他不敢喝,他只有一个输字!
喝了就是赢了吗?!
不会,只会暴露把柄,说明他在乎司马氏的把柄。
司马懿是真的被气笑了,他从来没有情绪波动这么大过,一时看着吕娴,道“女公子好戏弄人耶?!如此玩弄人心?!”
“仲达以为我在耍小聪明?”吕娴笑道“下一次,我若敬酒,定给杯真的。”
所以别逼她到那一步!她不是手慈手软的人,是这个意思!?
呵,这是威胁的意思了?!
司马懿不吃这一套,心下虽愤怒,却也无可奈何。
“我知道,我无论怎么示好,仲达都不信,与其如此,不如叫仲达心生敬畏。”吕娴道“当然你可以说我是耍小聪明,你对我有偏见,有不满,这些都是正常的。这个事,咱们不谈了,说说对仲达的安排吧。”
“我父亲,很好辅佐,他是没什么谋略。然而是个好人,这一点,仲达没有意见吧?!”吕娴道“只要仲达始以谨慎,终以恭敬,终无患也!”
“将来父亲功业成就,仲达是第一人,这份功业,荣辱与共。吕氏的荣耀也是司马氏的荣耀。”吕娴道“我希望仲达能诚心,不必叫我出手的一天,这是我的诚意,同样的,也是我的威胁。我欣赏仲达。所以才没有说虚的,说的都是没有掩饰的话。威胁是真的,诚意,也是真的。荣辱与其是真的,真心信任,也是真的!”
“女公子一说,懿是毫无消极的可能了。”司马懿道,“女公子真是坏的明明白白。”
“敬这份明明白白,”吕娴一笑。
司马懿也举了杯,竟也是释然一笑,道“敬这份明明白白,这份阳谋,倒叫懿心服口服。”
气归气,怒归怒,怨归怨,恨归恨。
可是,也是服的。这个小女子,真不得了!
二人一碰杯,竟是相视一笑,在这一刻,表示以往一切,全部都不会再重提了。也没重提的必要了!
与聪明人说话,知时势,识时务的人说话,就是痛快!
这司马懿贼是贼,但真不是轴。真爽!
吕娴哈哈大笑,道“我在仲达眼中,可有令你有失望之处!”
“出乎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若女公子无此智谋,徐州也万不会有此发展之势,如今的徐州如横立于江河之间,若无大才,如何能如此强势?!”司马懿笑道。江是长江,河是黄河。可不就是南北之间!
司马懿早有观父女关系的意思,然而一看之下,心却凉了。正因为吕布是个简单的人,而吕娴是个聪明的人,这父女二人,怕是无可挑拨,所以他的心思也灭了。
原本也有试她应对之意,总有一种侥幸觉得,天降怪才,偏偏是吕布的女儿,这不大可能吧。总觉得,她应该没那么逆天。
可是经过一番谈话,他也熄了心思。
司马懿就是识时务,他是熄了所有心思,眼前剩下的也只有一条路。尽忠尽力,唯此而已。
辅佐吕布,成就将相之业,才是他的路。
她是真的掐灭了他所有的不甘与忿恨和心思。
而是因为知道他是聪明人,堵住了他所有的可能。只留下了一条通光大道与他走。
司马懿已经没有理由去拒绝。
关键是拒绝她,她连后路都不打算再给。
这么狠的一个人,半真半假的威胁……他不敢不慎重,不敢不当真。
今天递的是无毒的酒,姑且当作试探,他日呢?!就是这种性格,司马懿才不敢不当回事。就是这种人,真动起手来的时候,是真的连反击也不会给反应时间的。
她出手的时机,一向机妙。
吕娴哈哈笑道“此是众人助我父之故,非我一人之功。将来,仲达再添一份力,必能图霸北方。”
司马懿抬眼看着她,知道她到现在,才算是过渡到了正题。
“女公子不止是要兖州?!”司马懿笑道。
知道她不是好鸟,他也没必要总掩饰了,他想这样,她也不信呐,还不如坦然一些,还好相处些。
“不错。”吕娴道“天赐之机,如何能不要冀州?!天赐仲达在我父左右,便是最大的良机!”
司马懿都被她的无耻给弄笑了,道“只恐一口吞不下。袁绍甚强,若要之老巢,岂有那般容易!?”
“仲达不要小看我的胃口,”吕娴笑道“娴此次去冀州也不是白去的!”
她从怀里掏了两份白纸出来,又信手捻了根炭,炭还不算什么正式的笔,而是炉火里的未燃尽的一小块炭。她信手由缰,开始画,一副地图开始跃然纸上,仿佛都没有半点思虑和卡顿,就这么画出来了。
大江,大河,大山,大水……
司马懿看着纸上渐渐清晰,然后震惊的抬眼看着她。
这位女公子真令他万分的惊讶,她还有多少他看不出来的腹中才谋?!
她的雄心,她的心中包含着这纸上的一切,她的心里有这些山,这些水,这副中原图纸。原来真的不止是去了冀州一趟而已。
也就是说,她在赌的同时,在完成使命的同时,在有做死的觉悟的同时,把这些存在心里带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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