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爻在他之前就离开病房了,荣一以为他去洗手间,却原来一个人跑到这儿了。
“嗯……”庄爻应得淡淡,捏着啤酒罐,仰头喝了很大一口。
之前的年夜饭,大家都只喝果汁。他这明显是买来给他自己独饮的酒。
荣一关切叮咛:“强子少爷,别喝那么猛,慢点。”
“没关系。我平时喝得少,今晚逢年过节,难得。”庄爻无所谓地笑笑,旋即重新问一次,“刚刚干什么打自己?”
荣一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回答。
“又想起你们二爷了?”庄爻猜测。
荣一肃色纠正:“强子少爷,你应该喊我们二爷一声‘哥’。”
庄爻的笑意滞住,沉默地撇开眼。
荣一踌躇着问:“强子少爷,你现在不和闻野一起了,那接下来——”
“你们不是要救黄金荣?”庄爻打断他,目光悠远地看着电线中间昏黄发光的灯盏,“我答应过姐会帮忙。如今姐在庄家也暂时没有危险。所以,做完这件事,我就离开。”
“离开?!”荣一惊诧,“强子少爷你要离开去哪里?”
“哪里都可以。到处走走吧。”庄爻掂着手中的啤酒罐。
荣一颇有些着急:“既然到时候荣叔都救出来了,强子少爷你不是应该陪在荣叔身边,让荣叔安享晚年吗?”
“那并与我无关。”庄爻冷漠,“我只是兑现我对姐的承诺。”
“强——”
“行了。”庄爻没再给他讲话的机会,把罐子里剩余的酒喝掉,然后恢复如常神情,“不该现在就把这件事告诉你的。”
“荣一,你别擅自透露给姐。”他交待得慎重,“我自己会找机会和她说的。”
说罢,庄爻兀自转身往里走,经过垃圾桶时把空啤酒罐扔了进去。
回到病房,却已不见阮舒和傅令元。
“大小姐?”跟在后面的荣一着急地就在屋里边唤边找,“怎么会这样?大小姐人呢?!”
即刻他生出想法:“傅令元!一定是傅令元把大小姐掳走了!”
相较之下庄爻平静得多,并且阻止了荣一要给阮舒打电话的举动:“不会有事的。别打扰他们了。”
“可——”
“你如果想打扰他们,先过我这一关。”
“……”荣一愣住。
庄爻的表情并不是在开玩笑:“姐现在的笑容特别多。你们谁都不许破坏。”
…………
被包裹得厚厚实实圆圆鼓鼓,就差被傅令元扛在肩上走了。
虽没扛,但被驮在背上,其实也没差。
阮舒拉了拉口罩,想让自己多呼吸两口新鲜空气。
冰冰冻冻的,还真只呼吸了两口,她就嫌冷,把口罩捂回去。
不过手套太厚太圆,她的动作笨拙至近乎艰难的地步。
傅令元的后脑勺跟长了眼睛似的,停下脚步,偏侧头,抬起一只手,准确无误地伸到她的脸上,措置裕如地帮她把口罩抻好。
阮舒唇边的笑意被遮挡在口罩之下。
雪是下下歇歇的,这回正好又停了。积得不多,在地面很容易就化成脏水。
她起码在这儿呆了几个月,对江城阴冷的气候有所了解,因此有点担心傅令元的鞋子可能太薄了,容易渗水冻脚。
所幸要去的地方不远,从医院走出来后也就十分钟左右的路程。
而目的地令阮舒颇为意外——一家儿童福利院。
这家福利院不大,年味儿比医院要浓重得多,张灯结彩的装饰品全部童趣满满的,还没进去,就听见欢声笑语,大抵在玩游戏。
事实证明她的猜测无误。
后院里,“米老鼠”“唐老鸭”“海绵宝宝”和“白雪公主”正在陪孩子们玩。
阮舒正狐疑。
“白雪公主”转过身来向他们问好:“傅先生,阮总。”
是九思。
旋即,“米老鼠”“唐老鸭”和“海绵宝宝”异口同声:“老大,阮姐~”
三个人的“脑袋”都没摘下来,但不用猜也知道是栗青、赵十三和二筒。
原来这四只都跟来江城了。
阮舒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
福利院的院长在这时前来:“两位就是傅先生和傅太太吧?”
“嗯,是,我们是。”傅令元点点头。
阮舒站在傅令元的身边,更加一脸懵,接下来的五分钟就在听院长向他们夫妻二人表达感谢,感谢他们夫妻俩对福利院的爱心捐款。
傅令元简单地回应几句,院长便去回归其他工作人员的队伍,照顾孩子们,和孩子们继续欢欢喜喜过新年。
“怎么回事?”阮舒费解,“什么捐款?”
傅令元摘掉手套的手握紧她的手,脸上的口罩遮住他大部分的表情,只能从他露出来的眼角的笑纹看出他在笑。
笑而不语,像在故意卖关子。
阮舒蹙眉,捏了捏他的掌心,厉色:“怎么回事?”
傅令元牵起她的双手,帮忙摘掉她的手套,垂眸注视她无名指的戒指,指腹在上面轻轻摩挲。
顷刻,他捉起她的手到他唇边吻了吻,才抬头看回她,噙着笑意解释道:“就是之前以为你怀孕,我许了诺,如果这趟来江城,能顺利将你和孩子带走,就给福利院的孩子捐赠一笔款项。”
“虽然最后闹了个乌龙,但你是平安的。所以我还是要兑现诺言,恰好这两天都在江城,栗青找到了合适的福利院,终归比我回海城再办要方便,索性早点解决。”
略略一顿,他最后补充:“另外,这也算当作给我们前两个没能出生的孩子积福。”
阮舒定定看着他,抿着唇,安静不语,心底漾起柔软的情绪,于她心头蔓延开来。
原本在做游戏的孩子倏尔跑了三四个过来,分别拉住傅令元和阮舒的手,邀请道:“叔叔阿姨!要放烟火啦!”
两个裹得像粽子、在室内仍不摘口罩的怪叔叔和怪阿姨在他们的热情之下,压根没得拒绝,便被簇拥过去。
栗青、赵十三和二筒倒是摘掉了各自的卡通脑袋,协同福利院的工作人员,手把手陪孩子们放烟火。
城区里是禁止烟花爆竹的。所以这所谓的“放烟火”,其实只不过是细细的小烟花棒。
阮舒不感兴趣,且平生鲜少和小孩子打交道,站在那儿颇为手足无措。
有小朋友抱着她的大腿,问她帮忙点,她笨手笨脚地接过烟花棒,观望周边栗青等人的做法,打算跟着学。
傅令元的低笑在她的头顶响出。
俨然笑话她。
阮舒瞋着瞪他,小女人的羞涩于她的眉眼间展露无遗,掩盖住她天生的清冷气质,风情更加,不经意中便将傅令元的魂勾走,一瞬悸动,只想搂着她亲。
当然,目前的条件不允许。
傅令元暂且压下念头,拿过她的烟花棒:“你身体不方便,不用帮忙,到旁边看着就好,小心衣服上沾了火药味儿。”
话落,他牵起那孩子的手,汇聚到栗青几人的位置。
他的小孩子缘貌似很好,一过去,原本围绕着栗青和赵十三的孩子们跑了大半到他的身边,拥住他。
阮舒心里直犯嘀咕,这些孩子是看米老鼠和唐老鸭腻了吗?
否则怎么会对一个身穿长款的军绿色大衣、头带雷锋帽、脸上挂着口罩只留一堆眼睛的怪蜀黍更感兴趣……
傅令元倒是不嫌烦,半蹲到地上,拿着打火机,非常有耐性地一个个服务,而且细心地叮嘱他们要注意安全。
也有年纪太小的孩子,工作人员照顾不过来,傅令元便亲自抱起孩子,手把手攥着小烟花棒,在半空中轻轻挥舞晃动,划开无数一闪一闪的“小星星”。
又有淘气点的孩子蹿到他身后,双手拽住他的大衣衣摆,当作尾巴抓。
傅令元原地转圈圈都他们玩,分明也很开心,俨然是他那副潜藏于身体里的小孩子幼稚心性被这些小朋友激发出来。
嗯,他在这里面就是个巨婴。
阮舒如是给他打上标签。
满院子的“漫漫星光”映衬孩子们的笑脸,场面温馨欢乐。
她站在一旁静默地欣赏,笑意亦是盎然。
须臾,傅令元遥遥冲她示意,似要她陪他去洗手。
阮舒跟随他的方向,离开人群走到廊上的拐弯处时,霍然被搂住腰压到墙上。
傅令元的另外一只手绕到她的后颈抵住她的脑袋,吻上来的一刻,把他嘴里的糖果渡过来,顶入她的嘴里。
甜甜的,浓郁的草莓味儿。
“小朋友给我的,一起尝尝~”
他轻轻地笑,松开不过这一瞬,唇瓣便重新覆上来,将他先前想亲她的念头付诸实际行动。
他用了力将她的腰稍稍上提。
她本能地抬起手臂圈住他的脖颈半挂在他的身、上。
唇齿相依,呼吸急促,息细碎。
阮舒的手指在他的后颈寸寸摩挲,眼里悄然湿润。
怎么办……?她爱这个男人,貌似已经爱到,不想再去在乎杀兄之仇的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