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荣一的话里多问了个“小少爷”,林璞不禁皱眉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携有疑虑。
医生在这时从帘子里面走了出来:“你们刚刚谁说她流产了?”
傅令元上前一步:“她是孕妇,她流血了。”
林璞听言愣了一愣。
荣一则在“流血”二字入耳时,情绪一个激动,抓住医生的手臂:“你一定要救回我家大小姐和小少爷!”
医生看着面前这两个大男人,眼神透露出古怪:“她流的是经血。不是怀孕流产。”
傅令元怔忡。
荣一则在刹那间僵如石头之后追问医生:“怎么可能有经血?我们大小姐是孕妇啊!她——”
医生做了个打断的手势:“我不清楚你们是存在什么误会,但我确认这位病患流的确实是经血。就是量大的有些不正常。具体情况一会儿验血、拍片,做完更进一步的检查后我再和你们细说。”
护士正好在叫医生。
医生转身又钻进帘子里。
“怎么会……是还去做过血检么……”荣一愣在当场。
林璞险些以为是他搞错了什么,听完医生的话,狐疑询问荣一:“姐没有告诉你吗?她没有怀孕,全是为了应付庄荒年。”
荣一的样子看起来依旧无法相信:“可大小姐的早孕反应明明那么强烈……”
林璞有些无奈:“姐被迫吃了药。”
“什么意思?”傅令元似此时方才回神,“吃什么药?”
…………
褚翘醒来,发现自己是趴在床上的,脸颊贴着枕头。
而她头歪向的那一边的视野范围内,马以坐在床边,正在削苹果。
嗯……?专家……?
做梦么?幻觉……?
褚翘有点懵。
他头颅低垂,模样十分认真。她的这个角度能看到他的大半张脸,鼻梁高挺,背脊笔直,气质温和淡然。
她的视线往下滑。
他一手握着水果刀,一手拿着颗苹果。手指修长,骨节清晰,纹理偏淡,手指微微屈起的线条感和她初见时一般惊艳。
苹果皮在他慢条斯理的动作中转出细长的不间断的圈。
完全不像削苹果,倒像在制作一件艺术品。
当然,他这个人在她的眼中就已经是艺术品了。
褚翘简直为之着迷,一瞬不眨地欣赏,同时也怕一眨完眼,梦境破灭,他就消失不见。
顷刻,马以倏尔抬眼。镜片后,他的瞳孔一如既往是深邃的黑,带着他一贯的清清淡淡,将她的沉醉尽收。
褚翘眨眨眼。
咦,专家还在……
“……”
褚翘闭上眼睛,假装什么都没看见,慢慢地,把脸转到另外一个方向,背向他。
而马以竟然也不说话。
室内就这么安静下来。
褚翘侧耳凝听,倒是留意到轻微的窸窸窣窣,不晓得马以是在干嘛。
半晌,还是她突然记起马以此前为了护住她被倒塌的墙压到,猛地她便要从床上起来。
结果才准备抬个手而已,后背的疼痛便迫使她不得不趴回去。
也是这时她才后知后觉,约莫肩胛骨的位置应该是麻药消退了,特别痛。刚刚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专家身、上了……
“褚警官别再好动了。”
马以的声音响在她的上方。
同时她发现,他用手指压了压她试图仰起的脑袋。
褚翘的脸颊贴回枕面,侧过脸。
马以正重新坐进椅子里。
“你还好吗?”褚翘语气颇为着急,仔细打量他,倒是发现他的外套里是病号服。
“我无大碍。伤口看起来吓人而已。”马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你伤得比我严重。”
褚翘的重点全落在前一句,长长吁一口气,旋即稍肃色:“马医生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很危险。”
“你更危险。”
“我是警察,在现场救援本就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
“我是你的男朋友,我护着你也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马以淡淡。
褚翘:“……”
唉呀妈呀。
他……
这……
专家这算又在向她告白吗……?
褚翘的女警范儿顿时丢掉,心脏又开始小鹿乱撞似的咚咚咚加速跳,怔怔地看着他。
平生第一次,有个男人说要护着她。
毕竟一直以来,因为职业的性质,她都是护着别人的那一方。
且,从武力值来讲,她甚至比很多男人还要强悍。
傅令元不就始终不曾将她看作女人过……?
现在,眼前这个男人竟然说要护着她,褚翘听着十分耳生,入到心里之后,则生出一股无法名状的感动。
是啊,感动。明明他语调平淡无波澜,她却好像被他表白海誓山盟似的,感情也太容易被他左右了,这以后交往的日子,她还能不能有自我了……?
她觉得她以前作为老处女的感情生活也太寡淡了,才导致现在男人随随便便三言两语就俘获了她。
噢,不,不对,专家之前根本连三言两语都没有给她,纯粹是她幻想他、追求他、倒贴他的。
她这儿正沉浸在自己的内心小世界里,马以云淡风轻地一手端上装着苹果块的盘子,另外一手拿着牙签扎了一块苹果,送到她的嘴边。
褚翘:“……”
他要不要这么体贴?!他要不要?!
她没动,马以便也保持着姿势没动。
褚翘也是佩服自己了,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去关注,马以所切的苹果块,竟然几乎全部保持一致的形状和体积。
褚翘继续:“……”
这真的是人工切苹果咩……确定不是流水线生产……?
“褚警官是不喜欢吃苹果?还是现在暂时不想吃?”马以发问。
褚翘注视着他,没有回答,沉默两秒,反问:“马医生,你确定我们是男女朋友关系?”
“暂时会维持这样的关系。具体维持多久由你决定。”马以说。
褚翘心头狠狠一梗。
暂时……?
由她决定维持多久……?
压了压情绪,褚翘说:“马医生,抱歉,不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都是耍流氓。”
镜片后,马以的眸子划过一抹精光:“我说过,由褚警官决定时间。如果褚警官想要马上要结束这种关系,可以。”
褚翘心头梗得比方才更厉害。
“不过,”马以转了话锋,“至少给我留出一点空隙,为我们进入下一段关系做点准备。”
欸……?
进入下一段关系……?
褚翘应声懵住。
马以将水果盘搁回病床柜,再转过来,淡声给她选择:“褚警官希望先未婚夫妻关系?还是直接夫妻关系?”
褚翘:“……”
她错愕,不说话地看着他。
他便也不说话看着她,明显在等她给予回应。
就这么两厢对视了不知多久,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叩响,打破他们的沉寂。
“马医生?”
门打开,探身进来的是褚翘组里的一只猴崽子,压低音量询问马以:“负责你病房的护士找过来,说你到了该换药的时间,要不你先回去吧?我们几个轮流守着翘姐就可以了。保管和你一样细心。”
话落之后,猴崽子才瞄到床上的褚翘原来睁着眼睛。
“翘姐?你醒了?”
猴崽子兴奋地进了来,“你要吓死我们了!突然就晕倒!受伤了竟然不先去处理伤口,还在现场忙活!制服黑色的,又弄脏了,我们谁都没有仔细留意你的后背在渗血!”
“噢……”褚翘心不在焉,回得敷衍。
马以从椅子里站起:“褚警官先休息,我去换药。”
褚翘晃回这正事儿上,点头:“马医生快去!你也好好休息!”
“褚警官考虑清楚。”马以看了她一眼。
指的自然是两人接下来的关系进展。褚翘:“……”
待马以离开,猴崽子便八卦地凑上前来:“翘姐,马医生要你考虑什么?”
问完又马上猜测:“是不是马医生救了翘姐你,翘姐你打算以身相许了?”
褚翘翻了个白眼:“滚!”
“翘姐你怎么受伤了还中气十足?”猴崽子撇撇嘴,灰溜溜地当真要滚。
“回来回来~”褚翘又叫住他,问,“我进来医院多久了?现在案子什么情况?谁在负责?”
猴崽子知道她在顾虑什么:“咱们自己的副队长还是主要负责人,翘姐放心。这其中牵扯的多个案子都是相关联的,我们组追了那么久,不可能现在放开给别人把功劳拱手让人~”
这其实是次要。主要还是……褚翘内心默默叹气——在处理庄家的各种事情上,她因为阮舒和傅令元这对夫妻,徇了不少私。
如果真被其他人接手,要遇上个不爱惹事的,多半囫囵处理;要遇上个性格突突的,阮舒这样了解诸多内情的人就该被找麻烦了……
思及此,褚翘也记起来傅令元当时火急火燎送阮舒去医院的事儿,忙又问:“庄家那位女家主呢?现在在哪儿?”
…………
头一回,阮舒身处梦境时,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
或许因为太美好了——
她还是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女学生,站在便利店外面的屋檐下躲雨。
傅令元从一辆车上下来了。
穿着一身警察制服,撑着伞,闲散地勾起一边的唇角,径直走到她的跟前。
她笑了笑,走进他的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