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仁贵被迅速收监,听候发落,从迎接到落马,不过一顿饭的功夫。
周明礼嘴角一抽,对卫敛雷厉风行的办事效率有些刮目相看。
按照规章流程,他们收押刘仁贵后还得审问寻找证据,让人签字画押,再一一清点名目,最后上报到永平。
一顿功夫折腾下来,要耽搁不少时间。这恰恰是眼下最缺的东西。
卫敛手持金令,有先斩后奏之权。饶是如此,能够这么快解决一桩事,也是需要魄力的。
周明礼收了点轻视之心,承认公子敛在政治上并非一无是处。
至少跟他想象中的瞎指手画脚不一样。
卫敛问:“通判何在?”
通判是知州的副手。他们从永平来,对江州人生地不熟,自己从头调查要耗费很多时间。想要最快掌握江州的情况,还是需要一个本地官员。
两名侍卫很快押上一名官员,观其衣衫不整的模样,恐怕是刚从温柔乡里被拉起来的。
“启禀公子,人带来了。”
曹武良青天白日里正与小妾厮混,就被一伙儿凶神恶煞的官兵强硬拉来,连只鞋子也来不及穿,正憋着一肚子怨气,就要破口大骂。
想这江州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哪个不要命的敢抓他?
一被拉进来甩在地上,正一抬头,就见一名年轻俊美的白衣公子,腰间别着一柄折扇,眉目微垂,清美如画。
曹武良顿时看痴了。
知州爱财,通判好色,被当地百姓暗地里唾骂“江州两大祸害”。曹武良男女不忌,只要长得漂亮的,都爱抢来玩一玩。平日里欺男霸女的事没少干,被他玩死的瘦马与娈童更不知几何。
而卫敛无疑是曹武良见过模样最好看的人。他府里最讨喜的娈童都没这生的漂亮。
曹武良忘了当下的处境,不觉失魂落魄地呢喃道:“美人儿……”
侍卫即刻就要拔剑。陛下的人岂容这玩意儿觊觎!
周明礼目露厌恶。瞧这通判脑满肠肥的模样,就知道和那姓刘的是一丘之貉,直接关入牢里便是,还有什么审问的必要?
卫敛缓步走过来,在曹武良身前半蹲下,折扇轻挑起人的下巴,凝视人浑浊的老眼。
曹武良垂涎地笑起来:“美人儿,你是不是也看上我——”他语句一顿。
几根锋利的尖刺从扇骨中延伸出来,抵着他的脖颈,擦破皮肤,渗出微微血丝,再深一寸就能叫他血溅三尺。
曹武良额头冷汗滴了下来。
“刘仁贵已经死了。”卫敛面不改色地说着谎,“你是要将功赎罪,还是要下去陪他?”
曹武良:“……”
一炷香后,所有关于江州近期疫情的大小资料都摆在了卫敛面前。
大约一个半月前,江州清平县出现第一起怪病。一名独居的鳏夫死在自己的家中,死时全身溃烂,面目全非,如果不是常穿的那身衣裳,根本不能辨认出那是个人。
鳏夫之前每日都会上山砍柴,在县里卖。一连几日不曾出门,兼之屋内隐隐传出臭味,终于引起邻居注意,待推门而入查看后,对着那具不成人形的死尸发出惊叫声。
起初无人报官,只当是鳏夫得了什么病。出于邻里情谊,邻居埋葬了他。谁知又过几日,邻居一家三口,尽数暴毙。
与此同时,县里与那一家三口接触过的人,身上纷纷出现异状。
病人先是手臂开始淤青发痒,不停抓挠手臂,而后越来越痒。第二日整只胳膊都开始腐烂,甚至能抓下一块肉来。第三日腐烂蔓延到脸上,容貌尽毁。第四日扩散至全身,人到此时已经神志不清,就算没犯糊涂,见了自己的模样也要吓到发疯。第五日大多人已撑不住了,没死的也如一具尸体,乌鸦早已盘旋在上空,等着啄食腐肉。最迟第六日,病人死亡。
无人撑到第七天。
疾病最开始是在清平县小范围传播开,闹得人心惶惶。上报到衙门,衙门并不上心,推脱“患病就找郎中,找衙门作甚”。清平县贫瘠,县里仅一名老郎中,素来看病收诊金极少,被百姓们称为妙手仁心。
那段日子里医馆人满为患,没病的也担心自个儿会染病,都要去瞧一瞧郎中才放心。可一旦真出现个有症状的,人群又都迅速四散,宛如见了瘟神。
唯有老郎中无惧,照常给人看诊。只是这怪病闻所未闻,他也难以看出名堂,开几剂药方便罢了。
几日后,一名病人的儿子拖着老父亲的尸体闹上门来,说老郎中开了药,他老父亲还是得怪病死了。那人坐地上撒泼打滚,唾沫横飞,说是老郎中开的药吃死了人,赚的是黑心钱,要人赔命。
老郎中无奈答:“但愿世间人无病,哪怕架上药生尘。老夫一生行医,是在和阎王爷抢人,抢赢了自然高兴,抢不过……却也不能逆天改命。”
可穷乡僻壤里的愚昧县民并不能理解,只知道他爹死了,他得找个人负责。那人想要揍老郎中,被其他百姓拦住,纷纷指责那人无理取闹。
他们有的是真为老郎中打抱不平,有的则怀了私心——老郎中出事,谁来给他们看病?
那人被众人指责,涨红了脸,灰溜溜逃了。几日后传来消息,那人也染病没了。
更糟糕的是,老郎中也出现了症状,不知是在看诊过程中被哪个病人染上的。
而此前在医馆看热闹的百姓,回去后也纷纷染病。
这下人们出离愤怒了。
他们这几日万分小心,闭门不出,唯一去过的地方就是医馆,肯定是老郎中传给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