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王文佐笑道:「就将前来参加围猎的百济豪强分派到各郡去,让他们自己去征收兵粮米,关乎他们自己的钱袋子,他们肯定不会偷懒!」
听到王文佐的这个建议,刘仁愿和杜爽交换了一下眼色,刘仁愿低声道:「三郎,若是这么做的话,只怕会生出不少乱子来,后患无穷呀!」
「若是刘公觉得不合适,那就暂且缓行!让各郡先各自征发兵粮米便是!」
见王文佐没有坚持,刘仁愿点了点头,也许是官职升迁了的缘故,他逐渐感觉到王文佐这次从长安回来之后变了一个人,虽然对自己的态度依旧恭谨,但行事却果毅独断了许多。他曾经和杜爽私下里提到过一次,但杜爽却劝他莫要多言,原因便是朝廷已经授予王文佐倭国抚慰大使的官职,这可是一个使职。
用当时的政治术语来说,王文佐的倭国抚慰大使可谓是「不缘曹司、特奉制敕」。唐代正常的官吏选拔任用是有一定流程的,按照其归属被六部二十四司相应层级的官员举荐、选拔、批准、最后任官,流程分明,每个环节都有专门的官员和标准来筛选。但王文佐的倭国抚慰大使却是高层直接选人(皇后举荐,天子点名),不经过原有的选拔任用流程,自然也不受原有的六部二十四司的制约,自由裁量的权力也更大,这就是不缘曹司。而王文佐干完工作后直接向天子皇后报告,不对其他任何人负责,这就是特奉制敕。
这种使职在当时还很少见,王文佐可以越过三省直接向天子上书,无论是六部还是尚书省实际上都对其没有什么限制管理办法。后来随着使职越来越多,公元73年,唐玄宗将政事堂改名为了中书门下,并设置吏、枢机、兵、户、刑礼五房作为其具体的行政机构。等于是把负责执行的尚书省和原有的政事堂合并了,决策、执行大权重新集中在宰相身上,原有的三省六部制向二府三司制度过度,这样使职才重新被纳入唐代政府行政体系之中。
所以刘仁愿虽然是熊津都督府实际上的最高长官,品级也在王文佐之上,但依照当时的官僚制度,双方一旦意见不和,刘仁愿只能先上书给安东都督府,然后安东都督府再上书给兵部,然后再去中书省,中书省再给天子;王文佐却能直接捅到天子书案上,这种笔墨官司打起来,刘仁愿是输定了。只要不是傻子,自然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
王文佐商议完了,回到自己的住处,立刻叫来桑丘:「你亲自去一趟王篙那儿,那儿的情况搞清楚,然后回来禀告我!」
「遵命!」
「黑齿常之!」
「在!」
「你现在可以召集多少人马?」
黑齿常之想了想:「部曲族人加起来大概有五百人上下!」
「很好,你立刻召集人马!赶往王篙那儿,以为声援!免得让新罗人抢了先手!」
「遵命!」
分派完毕之后,王文佐才松了口气,在他看来这次事情其实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自己接下来无论要做什么,百济之地都是根基所在,但问题是眼下自己手头的资源太少,很多想好的计划只能束之高阁。而新罗人的外部威胁,就给了自己一个大展拳脚的契机。但机会来了,接下来怎么做,做到哪里,那可就大有学问了。
百济的资源虽然有很多种,但粗略来说也就是人力资源和物资资源两种,人力资源简单的来说就是兵员和劳役,物资资源简单来说就是税收和专买专卖。对于王文佐来说,兵员的征发倒是简单,无论是被俘的倭人还是先前与他建立主从关系的百济新地主们,都能提供相当数量的士兵,加上从长安带来的两千人和旧驻守百济唐军中愿意跟随自己的乡党,数量上相当可观。但是要想这些军队有足够的战斗力,就要给予相当数量的报酬,这个报酬可以有多种形式:金钱、粮食布匹、乃至土地。如果做得好,将会形成一个正反馈的过程——招募人马——击败敌人——获得报酬变强——下一次招募有更多人加入,如此循环。这就涉及到一个问题,谁来支付报酬呢?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由敌人买单——战利品、敌人的财产、土地,甚至敌人本身以及妻儿,将这些公平的分给士兵们作为报酬,只要你能不断打赢,这条路就可以一直走下去,直到目光可及之处的所有敌人都被征服。但这条路王文佐现在没法走,因为新罗人还是大唐的藩属,名义上新罗和百济还是亲密的盟友,两边之间只可能有小规模的摩擦,不可能爆发大规模的战争,这种小规模的战斗是不可能得到足够的战利品来支付军队报酬的。
那就只有走另外一条路了——向百济国内征收临时性的军税,然后用这些军税来供给军队。按照王文佐的设想,他还打算建立一个征收军税的机构,就从效忠自己的那些百济地主选拔官员,让他们来征收养活自己的军税。这实际上就形成了一个与原有基层政府平行的军政府,只要有足够的时间,这个影子政府就会将原有政府取而代之,成为百济基层实际的控制者。当然这个过程中两个平行的政府会发生激烈的冲突,但王文佐不在乎,毕竟现在的百济基层大部分是掌握在原先的百济豪强手中,打击他们用忠于自己的百济新地主取代对大唐也有利。刘仁愿也看出了这么做的危险后果,所以他出言反对,王文佐也不得不暂且后退一步,等待机会再说,反正只要军队组成了,手里有刀的他们肯定能给自己找到吃的。
「明公!」
王文佐转过身,只见曹文宗恭谨的站在门口,他点了点头:「你回来了,好,进来说话吧!」
「多谢明公!」曹文宗向王文佐躬身行礼,然后走进门,垂手而立,静候王文佐吩咐。
「来,坐下说话!」王文佐指了指一旁的坐垫:「我让你这些日子跟着沈法僧,可还过得好?」
「好!沈校尉很照顾小人!」曹文宗躬身道:「让小人和徒弟们教练军士们的弓弩、枪棒,圆牌,长牌,小人受益匪浅!」
「哈哈哈!沈法僧这小子!」王文佐笑了起来:「竟然让你这身武艺去教练士兵,当真是屈才了,下次我要好好说说他!」
「不,不!」曹文宗连忙摆手:「在下以前未曾在军中待过,便是让小人当个火长都不成的。」
「火长?」王文佐笑道:「我也觉得你不是那块料,我看你还是呆在我身边吧!没事陪我投投壶、下下棋、敲敲鼓,你
觉得如何?」
曹文宗眼睛一亮:「小人下棋敲鼓都不成的,只怕被明公嫌弃愚笨,不堪造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