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独道”和“众道”,是一种天序的选择。而圣人无情,不管你选择了哪一种天序,都会有一股伟力推动,走向寂焉若遗忘的境界,可要是如此选择,如何对得起那一片赤忱与火热?要是卫含真当真任由情致的泯灭,大道会彻底地逐去她在人世间的印痕。她不愿意落入这等境地,故而在素微的神魂上立下“定世之锚”。只要她记得自己,那鸿蒙便不会驱逐她的力量化身,她仍旧能够复归的。
在鸿蒙各界推动天序向“众人之道”稳定的时候,她自己也逐渐地理顺了一身的功行,到了收束自然的地步。这等情况下,她找寻了机会,有情之身便回到了鸿蒙之中来。
落花沾衣,拂之不尽。卫含真撑着下巴凝视着素微,虽然知晓她会醉,但也不曾夺去她手中的酒壶。她也知道在这漫长的、寂寞的岁月里,她一个人是如何沉郁不快,正需要一个纾解口,释放自己满腔的情绪。
醉后的素微面颊潮红,双眸中泛着水波,宛如一泓秋水。她是安静的,只不过另一只手一直牵系着卫含真的衣角,仿佛如此就能够将她抓住。
空荡荡的酒葫芦滚落在了地面上,卫含真凝视着素微,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眼角,最后将她横抱起,化作了流光往她清修的道宫中去。
道场上,清声与云池月二人对坐,以棋论道。
清声最是眼尖,一下子便瞥见了那抹流光,她“咦”了一声道:“是大师姐的道宫方向?她同谁一道?”
“你看错了吧?”云池月一挑眉。
清声拧眉道:“不可能。”她嗅了嗅,又转向云池月道,“你们有没有闻到酒的味道?”
云池月好笑地瞪了清声一眼,啪地一下落子,她道:“你怕是想饮酒了吧。”
清声不满地望着云池月,将道棋一收,哼了一声道:“我不同你说了。”
自从鸿蒙安定之后,大师姐总是神出鬼没的,每每现身的时候,面上总是萦绕着一股焦急和不快,似是在等待什么人。可她的记忆中却又没有与之相关的事情。难不成是大师姐先到鸿蒙之中时发生的?怎么一点声息都没有。她心中好奇渐重,这会儿找寻到了机会,自然想去一探究竟。她匆匆忙忙地毁了棋局起身,云池月也无可奈何,只好起身跟上了她的脚步。然而未到道宫前,便见甘如英快步跑来,面上满是惊诧。
“二师姐——”
清声脚步一顿,望向了甘如英道:“你是自大师姐那边过来的?”
甘如英郑重地点了点头,她的面上满是纠结,似是不该言说。好半晌才又道:“我本来想去瞧瞧大师姐如何了,结果撞见了她被一个陌生的女道抱了回来。”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大师姐烂醉如泥啊,这是发生了何事?”
清声眼中掠过了一抹狐疑,她道:“那女道是什么人?长什么模样?”
甘如英拧眉回想了片刻,摇头道:“不认识。应该就是大师姐等的人吧?”她同样看出了素微的满怀郁悒。
清声望着甘如英,慢吞吞道:“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大师姐她饮不得酒,万一是醉酒之后被恶人诳了呢?”
甘如英闻言心中一紧,立马紧张兮兮地问道:“是么?”
清声一脸正色道:“也是有这个可能的,还是过去瞧瞧吧。”
甘如英应道:“好。”她即刻化作了一道流光,往素微道宫方向掠去。
云池月一直在边上听着,等到甘如英离开了,才笑吟吟地望向了清声道:“你怎么连师妹都骗啊?”她是不相信素微会被人给骗了的,那“陌生人”怕真是素微等待的故人吧。
清声轻咳了一声,眸中掠过了一抹狡黠之色,她道:“我这是实话,大师姐她真的不能饮酒。”
云池月“啧啧”两声,没有再理会清声。有甘如英在前头,这两人都是不急了。
道宫之外,北冥玄水倒悬,可此阵并非是为自己人而设的。甘如英本就担忧素微,听了清声的鼓动之后,便马不停蹄地进入道宫中。穿过了重重的小殿,最后在素微常宿的地方止步。榻前竖着一架仙气渺然的山水屏风,只能瞧见两道绰约的身影,隐隐听见了其中传来的低泣声。
甘如英大惊失色。
一个“你”字才出口,那架屏风便消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