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世的一切,乃她的劫身所经历之事,于现世而言,是个假象。可那些经历和记忆并不会平白消除了,对她来说,一切都是真的。在那心世之中,她到底做成了什么事情呢?大荒整个儿陷落了,她的徒儿变成了彻头彻底的“恶”,她必须要动手将铲除。
为了离开心世,闯过此劫,她做了无情之人,她对徒儿动了手。可是她心痛啊,她心中也有恨啊!心世劫身徒儿陷落,她怎么能够让现世也重蹈覆辙?
自心世一出来,她便回到了宗中,将代表着蓬玄峰峰主的印玺全部传给了清声。她不是长观宗蓬玄峰的峰主,她只是卫含真。就算素微真的整个儿堕入魔道,她也不能够让人杀了她!悲凉、痛恨以及无边的怒意充盈着胸腔,卫含真实在是不甘心。那一城人是素微一人的因果么?是长观宗的因果么?怎么那时候不见他们给站出来?她不想知道什么玄门大义,她不想违背自己的心念。
素微的状态极为虚弱,虽然玄蝉护住了她的法体,可是对她识海中展开的厮杀无能为力。素微的身躯摇动,最后往后一跌,落在了一直关注着她的卫含真的怀中。良久之后,那双眼眸中恢复了一丝清明:“师、师尊?”
卫含真心中酸涩不已,她垂眸“嗯”了一声,胸腔中充盈着千言万语,最后出口的只有一道悲凉的叹息。环绕在她周身的剑光仿佛感知到主人的心意,发出了一道道清啸。
“卫真人,长观宗是什么个意思?”宋高阳没想到卫含真会出现,眼前的局面让他恨不得仰头大笑,但是他硬生生忍住了,故意做出一副愤怒不甘的模样质问卫含真。
“这事情与长观宗有什么关系?”卫含真倏然盯紧了周鼎元,玉霄于她而言,已是大敌!“我如今已不是蓬玄峰峰主,我师徒已经被驱逐出宗门,与长观宗没有半分干系!”说着,一道符书从她的袖中飞了出来,上面与卫含真说的事情相和,还落着长观宗掌门的大印。对于一个大宗弟子而言,这是极为沉重的惩罚,被驱逐出宗门的人,正经的宗门可不敢收你。
卫含真哪里会不知道玉霄他们打得主意?卓师叔飞升之后,恒青派出大问题了,真始派出现了,传道之时又有《根本魔经》传出……一件又一件的事情,连在了一起,看似是九州之危,可实际上他们的矛头只指向了长观宗!她不相信背后没有玉霄宗的推动。真始派真要是那么狠,直接让他的开派祖师动手,将玉清城的魔种尽数散出,那十万魔种,玄门怎么杀都来不及。可实际上,真始派将他们化作魔种之后便罢休了,他就是等着长观宗入那魔城,做那承负罪恶之人!
她的徒儿可以主动选择为道义牺牲,但却不能被人用道义逼着去死!
别说说其他宗门的真人,就连周鼎元都神情大变,他的视线定定地落在符书上,没想到会是这般选择。他的师妹以后要承担成“叛宗”的恶名了,他长观宗怎么会放弃师妹师徒呢?但是在这个时候,他不能够开口。师妹如此选择,他也不能在背后拆台,破坏师妹的计划。
宋高阳的面色犹为难看,没想到卫含真会来这么一出。良久之后,他才道:“可卫真人到底是出身自长观宗,谁知道是不是权宜之计?”
卫含真冷笑道:“真始派中有魔宗弟子,有其他玄门叛宗弟子,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权宜之计,真要如此说,我看那些宗门都该死!”宋高阳其实是不在意那些下宗死活的,但是魔宗长老还在这里,他不能站出来反驳,冷冷地一拂袖子,他朗声道,“不管如何,那入魔的弟子都不能走。卫真人如此行为,不会也是入魔了吧?”
“既然如此,就动手吧。”卫含真望了眼素微,虽说现在她的气息起伏不定,但那一抹意识尚在,以她的毅力定然能够压过那罪种。卫含真眸中光芒一绽,自她的身躯中走出来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身影,持着剑朝着她打了个道稽。此是她成就化元后练就的法身,她能够使得神通法术,法身也都会。
炼化了玄渊金水之后之后,卫含真的水功更上一层楼,那玄水一铺开,整个恒青派地界都被其笼罩。像是天河之水倒悬,生怕其尽数洒落。宋高阳看卫含真的模样,知晓其已经成就了化元期,他要是真的动手,只是白白送死而已,视线一转,他的眸光落在了远浮天的身上,凝重道:“尊者。”
远浮天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他伸手一拿,将那悬在半空中的佛珠收了回来。他对上宋高阳的视线认真道:“卫真人如今成就了化元,想来是有办法限制住魔念,至少不会让她祸乱我九州,我看此事可以了结了。”
宋高阳:“……”他又瞪着权冥真人。魔宗的权冥真人可没想到还会跑出来一个化元修士,他又不是傻子,哪能够赶着上前送死?只当是没看见宋高阳的眼神。就这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没有一个人动手,眼睁睁地看着卫含真抱着素微回到了恒青派的山门之中。
周鼎元冷笑了一声拂袖就走。
宋高阳眸光沉了沉,他望向诸位同道,高声道:“各位现在也看明白了长观宗的态度,他会是我九州玄门之敌!我等需要——”
“没看出来如何,长观宗道友说得不错,这真魔不是一家之事,怎么能全让长观宗道友去抗?而且这事情,很难说清楚对错,那真人不是自己堕入魔道,是因镇压真魔方如此的。”
“是啊,真魔未定,我九州玄门不宜起风波。而且我觉得卫真人说得不错,会不会就是魔宗在私底下动作?听说魔宗的道法有些就是从真魔那里来的,有些相似呢。”
长观宗的人一走,就将矛头对准自己了?权冥真人气得够呛,恶狠狠地瞪了众人一眼,大声道:“走!”
恒青派中,掌门常道源的压力极大,像个鹌鹑一样。化元尊者一点气息都未曾收敛,那股蓬勃高悬的灵机几乎要将他吞没,而上首悬着的那条长河还未曾收去呢,谁知道会在什么时候落下来?他很想说些什么,然而喉结滚动着,一个字都挤不出,最后抖着双腿,被一阵风送到了殿外去,才扑通一下跌坐在地上,尽失掌门风范。
殿中。
甘如英、玉言以及素微的弟子戚玉容都在。
卫含真淡漠的视线扫过了跪在地上的人,淡淡地说了一声“起来吧”,之后又不再说话。
甘如英的心情沉重,她听说了大师姐的事情,生出一股无能为力的怅然之感。师尊这么做,是走到了九州玄门的对立面,可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师尊的弟子,是要跟着的。
玉言抬眸凝视着卫含真,她的眼神灼灼生辉,流转着炽热的情绪。师尊跟过去相比,没有任何变化,而她却是变了,她不再是那个身量未成的小丫头,她的模样停留在她最好的年华,可师尊回来之后未曾多看一眼。
“师尊。”玉言不甘心地开口道,“师尊为何要离开宗门?”她不相信是掌门做下的狠心决定,这样的结果八成是师尊自己求来的。
卫含真望了一眼玉言,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她的视线转移到甘如英的身上,疲惫地开口道:“如英,你来说吧。”这是她们这一辈弟子的事情,理论上是不该让小辈听去的,可卫含真没有开口,戚玉容就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