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城中。
火海在素微迈入的时候缩成了一个小圈,围绕在玉言的周身。玉言眨着眼,无辜地望着素微,一伸手将禁火化生炉收入了囊中。
“大师姐——”甘如英的面容被残余的火光照得通红,她的语气焦急,“三师姐听了《根本魔经》,她好像入魔了!”除了这个可能,她实在是想不到其他的解释。
素微“嗯”了一声,她淡淡地望着玉言,袖中飞出了一道流光,正是困龙锁。而玉言立在了原地不动弹,任由自身被束缚住。她的眼神很亮,眸中泛着水泽,宛如秋日之潮。
“大师姐,当日我在弥兵岛结丹的时候,感知到了一股莫名的力量,那是什么呀?”她偏着头,语气困惑。
素微神情不变,因玉言的话语响起了那时候的事情。她体内的罪种被莫名的邪异力量激起,不止是她感知到了异处,玉言同样也知晓了么?可是她从来没有提起过,直到现在才说出来,又是为的什么?素微深深地望了玉言一眼,心中多了几分防备。在不知不觉中,她与玉言的信任消弭不见了,所谓的“师姐妹”情意,也日渐淡薄。
玉言没指望从素微口中听到答案,她眸光一转,又道:“大师姐,这城中的人如何处置?他们要是离开了玉清,整个九州都会沦陷。”
素微望了眼那被阴浊之气缠绕的城中人,心中将他们度化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根本魔经》与那生诞的灵脉联合形成了此番凄惨的场面,所有人都化身成了魔种,他们排斥一切外道。时间拖得越长,留下的祸患就越多。抿了抿唇,素微的眼神坚定了起来,她只说了一个字,周身杀气四溢。
“可他们何其无辜啊。”玉言眨眼道。甘如英闻言望了玉言一眼,心想道,她刚才动手的时候可没有这份对城中人的怜惜。打算开口说些什么,却被素微的一个眼神给制止,甘如英垂眸,暗添了几分对玉言的不满。
素微淡声道:“若有杀孽,我来背负。你们先离开吧。”
底下的人口中念诵的俱是《根本魔经》,随着他们的吟诵,《根本魔经》在世存在的痕迹也逐渐加深。其中有些百姓魔念越来越深,而自身也会发生变化,提升自己的力量层次。这是真始派留给长观宗的考验。他们知道目前想要在九州传道几无可能,他们要做的事情可能并非传道。整个玉清城是一个饵,而长观宗不得不咬。
“可是大师姐,这边……”
“没事,我自会解决。恒青派那边无人坐镇,需要你们回去看看。”素微身上的剑光倏然一涨,她没有再看甘如英焦急而关切的神情。剑光在半空中飞舞,蕴含着剑中的道意,然而魔音如浪潮一浪高过一浪,根本就没有被消磨。此番证实了在玉清城以道法压过《根本魔经》已是不可行之事。可能给个漫长的时日能够做到,但是城中的魔种每一刻都在蜕变,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甘如英听素微这么说,就知晓她不会改变主意。良久后她叹了一口气道:“那大师姐,你小心。”玉言没有说话,她只是灼灼地望着素微,等到甘如英离去后,她才慢吞吞地驾起了遁光,然而在路过素微身侧的时候,她轻叹了一口气道:“大师姐,你真傻。”
素微轻呵了一声,不置可否。她凝视着下方的“人”,或许已经不能够称之为“人”了,他们是《根本魔经》的显化,是魔的代行者。一旦让他们走出玉清城,九州的祸患怕是不会停止。真始派弟子没有攻击玉清城法坛的倾向,这是给了长观宗弟子机会,让他们将这群“魔种”留在城中啊!
剑光化作了一痕亮芒,在城中来回穿梭。身后水潮涌动,掀起了百丈高的浪潮,猛然下落。诵经声戛然一止,随之响起的是惊惶和痛苦。身为杀戮者,素微直接面对着一城人的情绪。他们何其无辜?九州子民何其无辜?杀无辜为罪,是恶业,几乎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汇聚在了她的身上,化作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滋润着罪种,使得其不断生长。
镇压罪种的剑光一道道破碎,而混沌天章神通已然压制不住那股力量。每往前走一步,素微的瞳孔便猩红一分,最后被血色淹没。
束发的簪子断裂,散乱的发丝被风吹动,遮掩着那张沾染了血迹的面庞。识海中茁壮成长的罪种已然没有了束缚,开始吞灭意志,鼓动着杀戮。素微的眼皮子颤了颤,眸中恢复了些许清明,无数道剑光向四面斩出,其中数道折了回来,直直地穿透自己的身躯,试图消磨罪种。
玉清城之上黑气滚动,魔云更是浓郁。甘如英骇然回头,几乎压不住脑海中生出的折回去的念头。玉言藏住了眸中的一抹笑意,真定神碑自她的袖中飞出,宝光将整座玉清城笼罩住。她认真地望着甘如英,道:“里面的暂时出不来。”
甘如英冷冷地望着玉言,哼了一声,加快动作冲回了恒青派中。
院子中,戚玉容拿着素微给她法符满心不安地打转,见到了甘如英过来后,她往前快走了几步,急声道:“小师叔,我恩师如何了?”
甘如英默然无语,半晌后又摇了摇头,涩然道:“尚在城中。”
戚玉容又道:“那几时才能够出来?”
甘如英深呼吸了一口气,应道:“不知。”她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感觉大师姐留在那城中会杀光所有的人。修士与天争,追逐道途并不意味着行事没有顾忌,她这么做绝对会因果和杀孽缠身。她在出了玉清城之后就往门中传了法符,不知道门中怎么个意思。就算是要承担这份因果,也不应该让大师姐一个人来。她恨不得回到玉清城,可恒青派这边无人坐镇,又容易出事!
还有三师姐玉言,她到底怎么回事,也说不清。像是入魔又像是未曾入魔。
半日之后,一股死气与邪气自玉清城中冲出,滚动的魔穴形成了一条张牙舞爪的狰狞恶龙,猛地朝着底下冲去。半空中的真定神碑剧烈地摇晃着,仿佛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撼动,有一种破裂之势。而竖立在玉清城外的法坛,尽数灵光黯淡,已经失去了作用。
一道幽幽的叹息声仿若从亘古传来,苍凉而又沉重。
须弥圣境,天地一隙前。天佛尊一身金白色的袈裟,佩戴着红色的璎珞,他双手合十,缓慢地从七十二尊大佛前走过。“金佛淌泪,天地叹息,分明是罪业缠身之兆,是哪家弟子,为天地所弃,又为天地所怜?”
忽然间,一道森然的鬼气自外围飘出,激起了道道金色的佛光。天佛尊眉头一蹙,转向了那鬼气显化的方向,淡声道:“鬼国女帝。”百鬼怨林中的怨念化作罪种,已经被素微带走,她不再被困死在百鬼怨林中,只是先前炼骨月的事情未定,一直未抽出时间前来佛乡拜访。
“天佛尊。”劫红衣朝着天佛尊行了一礼,她的视线落在了金佛眼角残存的一滴眼泪上,“金佛淌泪,罪种终是出世了。”
天佛尊望着劫红衣,温声道:“女帝似是知晓就中隐情?”
劫红衣眨了眨眼,她也不隐瞒天佛尊,直言道:“我当日将罪种种在一个长观宗弟子的身上,使得百鬼怨林恢复平静。如今罪种出世,那罪人自然也该斩杀。这事情我不便出头,便拜托尊者了。”
天佛尊拨了拨佛珠,他的神情仍旧是一派祥和,他没有应,也没有拒绝。鬼气与佛气相斥,虽然是老邻居,可劫红衣并不想与他们打交道。说完之后,身影便化作了一道鬼气消散了,而天佛尊在她走后,面色一垮,很是不虞。
长观宗的弟子,事情八成是出在玉清城吧?这事情不好处置啊!思忖了片刻,天佛尊给慈心佛远浮天发了一道飞书。慈心佛最爱远游,与长观宗关系不错,出了问题她顶着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