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池月在素微那待了一阵便离开了,顺着风中传来的笛音,她拐了几个弯便到了清声居住之处。奇花异卉,摇曳生姿,明光照眼,全然不似素微住处的清寂。来往的美人还不少,行走间曲裾飞扬,带起了阵阵香风。
“清声道友倒是好享受啊。”云池月望着缓步而来的清声,笑着开口。
清声没有应声,她只是疑惑道:“你给我大师姐送桃花作什么?”
云池月一挑眉道:“这你都知道?”
清声斜了她一眼,慢悠悠道:“大师姐不喜欢桃花。”
云池月眉头一蹙,做出了思索的模样,她忽然间凑近了清声,低声道:“那她喜欢什么花?”
清声拧眉,理了理衣袖,正色道:“我怎么知道?”顿了顿,她又道,“非要说的话,应该是喜欢有灵石花。”
云池月:“……”她斜了清声一眼,暗暗唾弃她的不着调。哼了一声,她道:“我倒是觉得素微道友很喜欢那枝来自商宫城的桃花,她都失神了。”
玉清城。
法坛高筑,烟云朦胧,青年道人盘腿坐在了蒲团上,眉眼间的笑容和煦如春风。
在法坛之前,一块数丈高的黑色石碑耸立着,运转着一股浩大深邃的灵机,此是慕名空携带的玄器,名曰“弘道碑”。这弘道碑没有攻伐、守御之能,而是用作传道的真器,道机运转,数种道法碰撞交融,但根本道只能是一。
慕名空正是要借助此碑演化道法,与恒青派一决胜负。
恒青派中弟子修为低下,只能够常道源亲自出动。原本那点儿慌张被门中长老劝说着消了去,可等到约期的临近,他又变得惶恐不安起来。“对方祖师乃化元修士,我派祖师最高修到元婴,这道法怎么能真始派相比?”
“上宗那道眼睁睁看着我等落败失去灵脉?”
“这还真不一定。如果是两宗之间厮杀斗争,上宗会出手。可现在真始派提出了斗法,我等为了不使得祖师蒙羞便应下了,说起来,跟长观宗没什么关系了。毕竟我门中道法也不是上宗那边来的。”
“要不是赵长老,哪会有这事情?灵脉本该就是我等的!”一位长老满腹怨气道。
常道源听了他们的话头疼欲裂,他沉着脸不吭声。门中诸位的说辞也不一样,先前还说要给长观宗看态度呢,现在又道与长观宗没什么大关系了。是他们死乞白赖要贴上长观宗的,到时候真使得长观宗丢脸,他恒青派日后会有好果子吃么?
就在常道源左右为难的时候,玉言那边送了一册道书。此道书乃过去的洞天大能推演的道法,只不过只有上卷,并没有没有神通、道法的使用之法。长观宗固然可以不管恒青派,可宗门中的长老讨论一番后还是决定施援,借此探一探真始派的目的,看对方是否真想将长观宗卷入其中去。常道源的资质一般,得亏这回是重点在“论”上,要是动手,这道书可救不了常道源。
到了论道的那一日,玉清城来了不少人,或立在法坛前,或乘坐飞舟悬浮于半空,其中还有数道气息隐藏着,显然是不愿意暴露自身的修士。
弘道碑虽然是真始派的玄器,但是此法器并不会以真始派道法为根本,而是会在上演变各种道法之变,最终靠本事决出胜负,算得上是公正之器。
恒青派。一直躲着不现身的赵平岳总算是出现了,一双冷沉的眼睛望着常道源,实在是不看好自家的师兄。
“你倒是一直躲着,这会儿怎么就不当缩头乌龟了呢?”门中的一个同辈讥诮一笑。赵平岳脸色更是阴沉,他没有理会那同门话语中的讽刺,一抬头,昂扬道:“掌门师兄若是落败了,就让我前去挑战那不知好歹的真始派修士!”
赵平岳的同门闻言嗤笑了一声,对赵平岳不屑一顾。事情是他惹出来的,因为他对抗这么多年,结果在关键的时刻,他又瞒着门中低头,偷偷地将玉清城给抵押了出去。如果只是一座城池就算了,偏生灵脉在这个时候生诞出来了,让玉清城变得与众不同起来。狐疑的视线在赵平岳的身上打转,那人忽地拔高声音道:“你不会是故意的吧?!”赵平岳没答话,恶狠狠地瞪了说话的人一眼,心中将自己那姬妾以及儿子骂了百遍,两个不中用的货色,害得他在这儿受这些鸟气!
“赵长老这次也是事出有因。”一个长脸的修士出来打圆场,他微笑着望了赵平岳一眼道,“他自己当然不会低头,但是谁让赵挽那小子被人抓住了?一切都是为了后辈着想。”
“怎么不父子相传,别立一宗?门中之事远不如他那小家事大!”
赵平岳闻言顿时大怒,然而上方悠悠一道钟磬响,将他的思绪给牵绊住。他的胸膛起伏着,许久之后,才平定了心绪,望向了前方的弘道碑。
青年温文尔雅,光映照人。与之相比,常道源的身上始终萦绕着一股颓气与畏缩。
“常掌门,请吧。”慕名空朝着常道源打了个稽首。
常道源凛了凛神,举起了手指朝着弘道碑上轻轻一划。那面黑色的碑上,顿时多了一道道意凝聚而成的剑痕。剑光皎皎,如夜间群星点缀在碑上。慕名空微微一笑,他朝着弘道碑吹了一口气,便有一片烟云生出,在碑上化作了游龙之状,甩着尾朝着剑光撞去。伴随着道法的碰撞,一股宏大的道音自石碑中传出,天地间灵机涌动,灵脉翻腾不定。
“天地生灵,无质无形。造一切变化,执根本经。入我道门,观一切法,造一切境……演天之道,执天之刑……”
弘道碑中传出了哪一方道经,便代表着哪一方居于上风。眼下所诵便是慕名空的根本经。常道源额上冷汗涔涔,而一边围观的修士们也一个个若有所思。能观一切法,能造一切境……能被诵出,说明此法是真正存在之法。入此法门,便可得到机会攀登上境……这样的认知让不少修道士内心震动,尤其是那小宗派出身的。修道资粮比不上大宗弟子,经书道法也比不上大宗弟子,如果有机会获得上乘的道典呢?是不是可以缩短与大宗弟子的差距?
慕名空和常道源仍旧在比试,可是已经有人意识到了不对劲!喝令弟子不许再听碑上传出来的道音!一旦动摇了,便是对自己道法的否定,这等行为无疑是叛徒行径。
玉清城不远处的一座峰头,甘如英和玉言二人坐在了蒲团上,同样也听到了那弘道碑上的声音。
玉言单手撑着下巴,眼眸中掠过了一抹寒意,她慢悠悠地开口道:“入此经文,便可快速到达上境么?”
“是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甘如英神情坦荡,她一挑眉道,“能造上境的路那么多,只需选择契合自身的道路便可。”
玉言嗤笑了一声,眼神闪烁道:“别人修炼十年是你百年之功,你甘心么?”
甘如英困惑地望了玉言一眼,应道:“那是他们的天赋和机缘,与我何干,我为什么要不甘心?”
玉言定定地望着甘如英,良久歪头一笑道:“小师妹道心如此坚定,难怪师尊会喜爱你呢。不过比起那百年,我更想做那清修十年之人呐。”
甘如英闻言一僵,她总算是回味过来,望着玉言平静的面容,心中生出一股悚然来。“三师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玉言站起身,她低头望着甘如英,慢吞吞道:“没什么。师尊怎么还不出关啊?”
甘如英没有接腔,她站了起来,注视着玉清城的方向。浊气滚荡清灵消,弘道法碑音如啸,那儿好像不大对!她的面色骤然一变,甩下了一句“出事了”就往玉清城飞奔而去!
法坛上。
常道源的坐在慕名空,一身精气仿佛被抽干了。慕名空负手站立,法袍被风鼓荡,宛如神魔一般。他的双眸中流转着魔魅的光芒,在他的脚下,那条初生的灵脉滚荡沸腾。原本是清升浊沉,然而此刻却导致了过来,向着一方魔穴演化。
弘道碑中仍旧在演一切法,可原本只有一道宏大的声音,可现在却牵动玉清城中无数声音相合。到了这地步,众人显然也意识到了事情不妙。
论道是假,传道方是真。玉清城中几乎没有修道士,尽数是凡人。慕名空做的便是将道法种在了凡人的心中,使得他们迈入他道之中!可修真事上,除了邪道,哪里有这等不需天资悟性,甚至不用付出努力的道法?便连如今的魔宗,也是要择取灵秀的弟子授法。
“四柱异变,道人传法,分明是《根本魔经》入世!”一道始终隐匿在一侧的身影闪现,鬼面下的瞳孔藏着深深的忌惮,下一刻便往极西之地飞掠而去!
法坛上,慕名空见目的已是达成,顿时放声大笑。
“我持《根本魔经》一部,留魔城一座,以待各位前来切磋。”